“那是一个残破的神社,天边下着淅沥小雨,一具神像倒在神社门前的地上,一半陷在泥泞里,一半露在外面,很落魄。”
“然后呢?”
“然后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出现了,一身白衣,在那昏暗的天地间很是惹眼,”我细细回想,边回忆边陈述,并没有发现自己带着细微的不知名的高兴。
“让我想想……那个人是不是看了一眼神像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才不是了……”我知他是故意这样说的,略有无奈。
“那他做了什么?”他笑问。
“他扶起了神像,还为它擦去了满身的污垢。”我向前的脚步放缓,越来越慢,“他手上似乎受了伤,血无意留在了神像的裂缝上,像一颗朱砂痣似的,他擦拭了很久,但那颗朱砂痣像烙印一样留在了神像上,最后……他离开了,神像上的裂缝在他离开后也慢慢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他思索着回道,顿了顿,伸手牵起我的手,黏人地十指相扣,再次开口,“我也做了一个梦,就在昨晚,是关于白桜你的。”
“关于我的?那是什么?”
“我梦见白桜气急败坏地想要离开我。”他瘪嘴道,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怎么可能离——”我下意识反驳。
五条老师唇角上扬着望着我,似乎很希望我继续说下去,我合上嘴。
“怎么可能什么?”
“怎么可能气急败坏。”我故意道。
“难道不是怎么可能离开我吗?”
“是吗?可能吧。”我故作敷衍。
“就是这样的,我可是很懂白桜的哦。”
“也许吧。”
“那么冷心绝情的话,那么冷漠的态度,我被伤到了哦,真的被伤到了哦。”
“那可真是抱歉。”
“白桜应该安慰我才对!”
“安慰你?”
“对,比如亲亲抱抱什么的。”
“我去找虎杖了,五条老师你先自己玩会儿吧。”
“竟然松开了我的手!还去找别的人!还叫我老师!白桜是厌倦了我吗!”
某人夸张地说着,抬手去扯眼罩。
“我要伤心地哭了哦。”
我在心里叹口气,伸手牵他:“好啦,走吧。”
他脸上笑意不掩,高兴地同我走向长廊的另一头。
五条悟没有告诉白桜他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不是什么白桜气急败坏地想要离开他,而是与白桜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满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
那个女孩也是一身白衣,只是被鲜红染了满身,看起来让人心惊。
女孩的发髻已略有凌乱,一张白皙的小脸也算不上干净,但那双赤眸尤为清亮。
“五条,我将所有人都救回来了,这次两面宿傩也败给了我。”
她的嗓音也尤为干净,没有很久之前的那个梦里她说着“我不欠你了”那般冷淡,甚至带着细微的欢悦。
五条悟能听出来,她是想要梦里的他给她一份肯定。
女孩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五条悟不免想起白桜。
“渡源——”梦里的他刚一开口,话还未说完就被第三人打断。
“五条少爷,是您救的我吧?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寻子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自称寻子的女孩出现,自顾说到,站近了他,偏头看向那位渡源。
五条悟看不清寻子的长相,但他看得见渡源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而周身的清冷感强了几分。
“您是……渡源大人吧!抱歉抱歉,寻子没认出来您。”
“无事。”渡源礼貌回道。
“渡源大人,寻子听人说您是神明,寻子可以向您求一份祝福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祝福?”渡源耐心道。
“寻子想要……”寻子半羞半喜,“和自己将来的未婚夫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你将来的未婚夫?”
“就是……五条少爷。”她轻声回道,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
“我?”梦里的他冷淡了几分。
寻子轻嗯一声:“寻子父亲说已经与五条少爷您的父亲商量好了,就在这几日让我与您定下婚约。”
“原是这样,倒也是一门喜事。”渡源浅声回道,半垂着眼眸,目光平和,“你想要的祝福我会在你的订婚仪式上给出。”
见渡源这样的反应,五条悟想起了白桜曾想要远离他时那样的反应。
“谢谢您,渡源大人!”寻子笑言。
“无事。”
渡源不再多言,平静地看了一眼梦中的他而后转身离开,走得干脆。
天色微曦,周围场景模糊,四处都是重伤后痊愈的人,或是死而复生的人,虽看不清他们各自的长相,但是人人都在欢呼雀跃。
为生而喜悦,为胜而喜悦,带来这一切的那位却独自走在人群中,风轻云淡,无所谓任何的殊荣。
她步伐不紧不慢,五条悟却瞧得出她身上许是有伤,甚至不止一处。
是精疲力尽了所以还无法治疗自己吗?看来她或许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既是神明,又何苦来人间走这一遭?
梦里的五条悟不知为何心里不太愉快,他想要追上去,但想起一件事,于是止住了脚步。
“你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我们并不合适,我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以你的条件可以选择更好的人,不会是我,我也不喜束缚,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关于订婚这事你可以再多考虑考虑。”
梦里的他很快说完。
“这、这样吗?”叫做寻子的女孩回到。
见她听见了自己所说的话,他说了一句“失陪”后抬脚离开。
熙攘人群,尽是看不清面容的人,即使在身高上有优势的他在这人头攒动处也寻找了许久渡源的身影。
他想要找到她,然后对她说一些话,说一些什么话呢?五条悟不知道。
许久,在一个冷清的角落他终于找到了她,他大步走了过去。
“下次走路的时候要注意脚下。”渡源正蹲着身子同一个小孩说话,小孩膝盖处的伤口在柔光的笼罩下正逐渐愈合。
“谢谢姐姐!”小孩抽泣着站起身说到。
“不用谢我,快去找你的父母吧。”
孩子点点头,向不远处跑去,见他来到她的身侧,她站起身,脸色苍白,作势要走。
“你身上还有伤。”梦里的他开口道。
“一会儿就痊愈了。”她平淡道。
“但是你的血会吸引诅咒。”
“它们不敢随意靠近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句:“谢谢。”
对于神明来说,诅咒或是人,无论是谁在受苦受难,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无所谓,但是渡源选择了人。
“不用谢我。”
很客气的一段对话,客气到疏远。
“为什么会选择降世?”他又道。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轻呼出口气,叹息似的:“五条。”
“嗯?”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吗?”梦里的五条悟思索着,“成为最强吧?”
“成为最强吗?”渡源挑眉。
“不,这算不上最大的愿望。”他的目光从那些被渡源治疗过的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白衣被染红的渡源身上。
渡源安静听着,并不急着要一个回答,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百姓安康,少一些生离死别之痛。”他回道,“最好所有人都不会受伤病痛。”
这样你就不用常奔波于此。这句话他没说出,只是心里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是个好愿望。”她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极淡。
渡源虽然是个冷美人,但是笑起来其实要更好看些,尤其是那双赤眸,笑盈盈时让人不免被其吸引。
但渡源不爱笑,冷冰冰的,像冬天带着刺骨凉意的白雪,没有一点烟火气。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神明渡源如此说到。
“好。”
两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望着熙攘人群,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
梦醒,神明渡源不再存在,梦中的他也随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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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更新啦(///)
第101章 两面宿傩
“渡源?”
说话的人靠坐在沙发上,姿势随性,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
闲淡,从容,有着独属于上位者的静,明明是占用着虎杖的身体,却让人清楚瞧出他与虎杖是不同的。
最直观的大概是你会觉得虎杖是阳光开朗干净随和的少年人,而他,则是喜怒不显于面的成年人。
能站在顶尖位置的不会是毫无城府的人物,他也好,五条老师也罢,都是如此。
即使两面宿傩态度散漫,我也感到了他身上极强的攻略性,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如果他不高兴了,下一秒你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你什么也没做。
不仅仅是这些,我还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但他对我漫不经心的打量让我十分不适,自心底里,甚至可以说是从灵魂深处的抗拒油然而生。
四位术师将渡源的躯体献给两面宿傩后,两面宿傩有对渡源的躯体做过些什么?是食得一干二净还是什么都没做,又或者是做了其他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会对此疑惑。
“囚我灵魂,食我肉.身,盗我心脏,这便是救起万千人的代价吗?”——这是渡源曾对我说起过的话语,想来她的肉.身是被两面宿傩食得一干二净了吧……
这样想着,我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平静地与两面宿傩对上视线。
若说两面宿傩代表着诅咒与死亡,我想我是最不害怕诅咒与死亡的一位。
他轻笑两声,十分愉悦。
我未与他对上视线过久,五条老师的身体就隔在了我们中间,阻碍了对面两面宿傩落在我身上的肆无忌惮的目光。
“无论在什么时代,咒术师都一样烦人。”两面宿傩不满开口,不紧不慢道,“尤其是你,五条。”
“谢谢夸奖。”五条老师倒也不恼,笑回,“但我认为,令人讨厌的不仅仅是我。”
两面宿傩默了默,道:“我是知道很多关于渡源的事,但是我只想同这个叫渡源白桜的小姑娘单独聊。”
“这恐怕不行。”五条老师很干脆地回道,声音里带了细微的冷意。
站在他身后的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偏过头望着我,默了一瞬。
“我就在门外。”
他改口道,抿着一张嘴走出房门。
待五条老师彻底走出这间屋子,两面宿傩神态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着茶杯颇为风雅地靠坐在沙发上。
“小姑娘,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嗓音低沉,没有称呼我为渡源,也没有直呼我的名字,但看其反应,似乎心情还不错。
“曾有四位术师向你献上神明渡源的躯.体?”
“对。”他转着茶杯,盯着杯中茶水,不以为意道。
“她的肉身被你食得一干二净?”我继续问道,将我迄今为止所知道的都问了出来。
他手里动作一停,懒懒向我看来,唇角微扬:“对,吃得一干二净。”
挑衅似的,他继续道:“神明的肉.身是要比其他任何生物都美味许多,可被称为世上最好的珍馐美馔。”
我平静地听着,他似是觉得无趣又收回了视线。
“神明渡源的心脏,你也吃了?”我故意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它被人盗走了。”
“在献给你躯体之前被盗走的?”
“之后。”
之后?
“被谁盗走的?”我问。
“一个小姑娘。”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我不会特地去记手下亡魂的名字。”他毫不在意道,“不过——我记得我杀了她两次。”
“两次?”
“两次。”他撑着头慢条斯理道,“一次是你还是渡源的时候,一次是你是渡源葉的时候。”
也就是说……
“你杀了她的转世。”我漠声道。
“对。”他毫不在意道。
“她的转世是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做错什么。”
得到他这样的回答后,我顿了顿,开口道:“前世的罪过与转世无关。”
千百年前的罪孽不应让新的一世来承担,虽然我并不高兴于那一世的花晓院寻子盗走了渡源的心脏,也就是我第一世的心脏,但是这样的错事后来那一世的以及现在这一世的花晓院寻子都没有做过,转世的她是无辜的。
即使灵魂是同一个,但是转世已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我不高兴便这样做了。”他随意道,散漫而残忍。
仅仅是他的一个不高兴,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那这一世的她……”
“暂且就留她一条性命。”在我刚松一口气,又听见他说道,“直接杀掉多没有意思。”
他笑着抿了一口杯中茶水,见我没有说话,又道:“难不成你要劝我宽容放过她?”
我没有立即回话。
“小姑娘,”他慢悠悠放下茶杯,“不,渡源,你恐怕是最不能劝我宽容的人。”
“为什么?”
“不论其他,就说咒术界那被叫做四部的术师家族。那四位罪孽深重的术师早已经成了一捧黄土,可他们那些无辜的后人也因为他们曾做过的错事受诅咒至今,世世代代饱受折磨,渡源,你才是最心狠残忍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