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白桜你在很多方面都很敏锐。”
家入小姐没有否认我的猜测。
“但是杰选了一个和悟背道而驰的道路,以残垢与血液的残留推测,07年他不仅仅杀了村镇里那么多的人,他还杀了他的父母,以此为开端他做了许多的……事,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家入小姐缓声道。
“如果那些因他而死去的人全都复活了呢?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吗?”
“你……全部复活,白桜你有想过你可能要为这个决定付出多少吗?如果真要这样做,你这是把自己的未来都赌上了。”家入小姐语气严肃,“而且杰与悟之间理念上其实是不合的,他们都有各自的想法,所以才会做了各自的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
“能成为悟的挚友的人不会是天生的刽子手,而至今能被家入小姐你念着的人也不会是天生的恶人。”
我这样回道。
“我相信你们,所以我相信着夏油前辈,而且如果他犯下的错误可以被人弥补,他也是可以有回头的机会。”
家入小姐沉默了很久,最后淡声道:“你知道是悟他亲手解决了杰吗?”
作为与悟和夏油杰前辈的同届生,家入小姐倒是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事实。
“夏油前辈死前有说什么诅咒的话吗?”
“这倒没有。”
“所以……现实问题上,夏油前辈与悟之间隔了许多条人命,无论那些死去的人无辜与否,这些人命都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像一堵墙隔绝了他们两人,那么只要有人拆掉这堵墙他们就有重新成为朋友的可能。”
我缓缓陈述。
“让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夏油前辈就有可以回头的机会,而起死回生术就能做到。”
我忽然明白起死回生术不仅仅可以让死去的拥有再重新活着的机会,还可以让无法回头的人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也许就是它所存在的意义。
一直以来我不明白许多的事,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成功继承起死回生术,但是现在我明白我继承了这个术式后可以做些什么。
“人总是需要朋友的,不管亲疏,悟和夏油前辈或许都需要。”
家入小姐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人需要爱,来自于父母的、伴侣的以及朋友的,没有爱的话……至少我觉得这个世界会无聊极了。
也许其他人不那么想,但对于我来说,没有爱的话,我可能都撑不到二十岁,毕竟我体内的诅咒总是不停用极为负面的东西折磨我的精神。
虽然我到现在只是勉强明白了喜欢是什么,对于爱究竟什么也并不清楚,但是在我贫乏的记忆里我一直记得悟曾对我说——
“那些人也都曾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即使他们已离去,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那份爱意仍旧是存在过的。时间也许会消磨掉你的记忆,但是不会让他们曾深爱你的事实消失。”
他们曾爱着我,即使他们已离开,这是悟告诉给我的。
没有瑾川和子的白桜是无法执起刀剑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也不会意识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没有渡源崎月的白桜是无法走出渡源宅足够自由地活着的,甚至也许未来还未降临而生命就已经停留在了过去。
因为他们爱着我,所以我能够撑到现在。
人需要爱。
我这样想着,忽然间脑海里出现了加茂鹤川的身影。
“求你,爱我吧。”
他的哀求声仿佛就在我的耳畔响起,我心里烦闷不堪。
我在厌恶他?
我在厌恶他。
如他所愿,我一想到他的名字就感到厌恶与憎恨。
加茂鹤川,他是我第一个恨的人,现在有了他死前对我的诅咒,恐怕他会是我这辈子唯一恨着的人。
因为他死前对我的诅咒,我难得开始思考有关于他的私事——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害了那么多人,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什么也没有留下,灵魂也好,身体也罢,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不,他还是留了许多的东西,他留给我无数人的痛苦,留给我灰黑色的童年,留给我一辈子对他的恨意。
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就是为了让我恨他的吗?
那他不仅人烂透了,他的人生也烂透了,不过以他的性子他应该并不在乎。
他之前为什么想那么快地举行诅咒转移仪式?我突然想到。
即使为了延长我的寿命,也不用那么着急不是吗?
可不可以换一个思考角度?比如说——诅咒转移仪式对他来说很着急,是需要尽快成功举行的仪式,仪式不能尽快举行的话,他会陷入麻烦……
他会陷入什么麻烦?
虽然加茂鹤川已经死了,但是出于经验考虑,我也许不能就这样放松警惕。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提防他留了后手,那位没被搜查到的脑花先生不就是一个隐患吗?
脑花他不仅知道许多的东西,还占用着夏油前辈的身体,是一个棘手的存在。
脑花他想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抓到他?
差点忘了还有那位两面宿傩,他肯一直安分地呆在虎杖的身体里什么也不做就等待虎杖吞下所有手指后被清理?
他如果肯安分的话也不会被称作诅咒王了。
无论是脑花还是两面宿傩,他们都是不小的隐患。
我正在思考间,又听见家入小姐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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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后面不算是时间循环(悄声)
第99章 善人
“我有些好奇那位瑾川和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家入小姐浅笑道。
“嗯?家入小姐怎么突然提到和子?”
“是那位和子教给你很多东西的吧?”
“是的,”在家入小姐温和的目光之中我浅声说道,“和子她不仅仅教给了我许多东西,还给了我许多的东西。”
包括她的生命。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下定决心为另外一个人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了他人的未来断送自己的未来呢?
和子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能遇到她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但是对于和子来说,遇到我或许是不幸的吧……
她不该踏入渡源家,或者说那些吃人的制度早该被废掉。
“瑾川和子是善人,白桜也是善人。”家入小姐说到。
“我也是善人吗?”
“你不仅仅是善人,还是圣人。”家入小姐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如果那些曾不幸死去的人都被你复活了的话,很多悲剧都能被扭转。”
“圣人……”我小声重复,没想到在家入小姐看来我会是圣人,“其实我觉得悟才是圣人。”
“悟吗?”她轻笑两声,笑声悦耳,“我记得——悟那家伙曾经说过‘要为弱小的家伙们操心真是累’这样的话。”
“还有这样的事吗?”出人意料但是细想后很合理。
“我记得当时杰听了他的话后说——‘弱者生存’才是应有的社会形态,所谓扶弱抑强,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夏油前辈为咒术附加了责任。”
“对。”家入小姐叹息似的回道。
“之后呢?他们发生了争执?”
“之后呀……我见他们像是要打起来了就很快离开了,悟和杰都很厉害,要是动起手来难免殃及池鱼嘛。”她浅浅笑着,像是回到了她与他们的学生时期。
她的笑容很浅,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其实我不应该在那时候离开的。”她说道,见我疑惑也不隐瞒,继续道,“天元大人点名派他们两人去完成两个委托。”
我没说话,安静听着。
“护卫星浆体的安全并将她……抹消。”
乍听之下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任务,但是来自于渡源家的我也是清楚星浆体有关信息的——星浆体是那位天元大人用来延续自己的一个重要的存在。
天元大人拥有不死的术式,这也是他不使用渡源家起死回生术的原因之一。
“星浆体是一个中学2年级的女孩,她叫天内理子。杰和悟他们原本能成功完成这两件委托的,不,至少能成功完成一件委托的,但是当他们回到高专的时候,在委托结束前被一个人阻碍了。”
“那个人没有咒力,但是体术很强,甚至重伤了悟,差一点就要了悟的性命,杰也被他打败了,他也杀了天内。”
家入小姐淡声说着。
“这个人算是在高专大闹了一场,很奇妙吧?没有咒力的人打败了拥有咒力的人,而且还是悟与杰这样实力不弱的术师。”
“……是很奇妙。”
“悟在那天后对术式的运用越来越精湛,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来越强,到了现在,咒术界里恐怕没人能够打败他,那天之后,杰也变了不少,他好像开始思考某些东西,后来……他犯了错,最后与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在一年前,他彻底离开了。”
所以天内理子的那件事算是悟与杰人生的转折点吗……
“他们一开始就有各自的理念,也终会做出各自的选择。”家入小姐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青春会终止于那年苦夏。”
她语气轻松,淡笑着垂下眼眸,医务室里安静无比,夕阳橙黄的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洒进干净空寂的屋内。
五条悟与夏油杰的青春也是家入硝子的青春,他们的青春终止于那年苦夏,家入硝子的青春何尝不是终止于那年苦夏。
“家入小姐。”
“嗯?”
“有我在,悲剧都能被扭转的。”我和声说道。
虽然她现在没有什么大悲大泣,但是我想……大人的难过有时候并不会有眼泪。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漂亮话,但是我想告诉家入小姐,继承了起死回生术的我会努力地让一些不该发生的悲剧就此消失。
她一顿,笑了笑,好看的眼睛上蒙了层薄薄的雾。
“这个世界不缺恶人,但缺善人,更缺圣人。”她温声说着,“白桜,你或许是神明赐给我们的礼物。”
她难得亲近人,一把抱住我:“你才十六岁,从降生那天起到现在,十六年的人生里遭受过那么多的苦难,你……害怕过吗?怨恨过吗?怪罪过这个世界吗?”
“我怪罪过悟。”
她轻笑出声,笑声落入我的耳畔:“悟呀……”
她的怀抱很温暖,同和子的很像,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松开,揉了揉我的脸,调侃道:“悟上辈子或者是上上辈子一定做了大好事,这才遇到了你。”
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吗……
“不过说来很巧,你们相差了一个年轮,像是命运故意在捉弄你们一样。”
“或许是吧……”
“不管怎么说,你们终究还是相遇了。”
“可能那位掌管命运的神明还是对我心软了吧。”我半开玩笑地说到。
“说不定呢。”
正在我们说话间五条老师走了进来,他的视线落在了家入小姐的手上。
“硝子。”他开口道。
“怎么?”家入小姐回。
我略感不妙,眼皮一跳。
“你在撬我的墙脚吗?”他道。
家入小姐一挑眉:“是又怎样?”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硝子你会是这样的人!”他两三步就走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我们的感情可是很稳定的,谁都参与不进来。”
“哦,是吗?”家入小姐收回手,冷傲道。
五条老师抱紧了我:“是的!”
家入小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我们走了。”他很快对家入小姐说到。
语毕,也不等家入小姐有回应,他牵着我很快从医务室离开,离开前我向家入小姐道了别,某个幼稚鬼见此瘪嘴不满。
虽然是很快离开,但是他还是特地放慢了脚步等我。
“之前白桜你说你喜欢硝子,还喜欢熊猫、悠仁他们,你……”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不知他是要问些什么,于是我安静听着。
“不会和他们中的某一位在一起吧?”
五条老师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吗?我略有稀奇。
“……不会。”
“……惠呢?”
怎么单独提到了伏黑?
“不会。”
他顿了好一会:“因为你选择的是五条悟我嘛。”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这副高兴的模样我没有选择问个究竟。
“关于诅咒转移仪式的事情五……悟知道吗?”
“知道噢,从松溪家离开前我又倒回去问了松溪织耶对于诅咒转移仪式所知道的内容。”他向我解释后又说到,“虽然我不太想让你知道,但是我想你应该不想要被我瞒着。”
“诅咒转移仪式,表面上是将白桜你体内的诅咒转移到作为‘容器’的瑾川幸的体内,实际上是加茂鹤川想借此达成他多个目的。”
加茂鹤川的多个目的?
“在诅咒成功转移到瑾川幸的身体里后,他很大可能会占用瑾川幸的身体,他之前寿命将尽,这可以让他通过瑾川幸那特殊的体质让他活下来,而且,如果诅咒真转移到了瑾川幸的体内,占用这具躯体的他……”
“他会和我形成不能断掉的联结,与我一直同在,直到联结断掉。”我接话道。
五条老师轻“嗯”了一声。
联结断掉,那么作为‘容器’的他很可能受损消失,也就是死亡,而我有可能会陷入不会再醒来的沉睡,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加茂鹤川这打了一个好算盘,若真成功举行了诅咒转移仪式,不仅我的寿命得以延长,他的寿命也得以延长,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余下清醒的人生将永远受限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