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听得出来华柔止在嘲讽自己,可她的修养甚至都还没有昔日的宁秋露来得高,这会儿面上便不可抑止地出现了一抹微微的扭曲。
她恨恨地转过了头,不再说话。
乐安“啧”了一声,在边上拱火:“她怎么不说了呀?我还第一次见柔止这样怼人,还没看够呢!”
“县主,你仔细些,”边上余燕雪笑着劝说,“一会儿又同她争起来,程公子知道了又要唠叨你了。”
乐安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懒得搭理孙慧芜,而是去问柔止:“都这个地步了,你同太子殿下不订婚是不是说不过去呀?——唉,我同燕雪都有着落了,太子殿下怎么这般温温吞吞。”
柔止却很是信赖他:“他做事情一贯仔细,想来会等到万事俱备再提。”
……
柔止放学后,便一如既往地钻进自家的马车。
可是马车却停了一会儿没动。
柔止掀了帘子看出去,便见红袖拦在两人跟前,面色不善。那两个内监模样的人见了她,便堆起笑容说:“这便是华姑娘了罢?姑娘的这婢女不懂事,拦着我们,不叫我们见姑娘呢。”
柔止轻声叫红袖回来,方才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贵妃娘娘今儿得空,”那两人笑着说,“叫奴才们来请华姑娘去蒹葭宫做客,还请姑娘赏脸移步。”
柔止心下惊讶,可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
她在太子身边待了许久,总归是有些耳濡目染,知道平日如何处事,这会儿便先打发了马车夫回家去同父母说一声,又悄声吩咐了红袖几句,最后便上了孙贵妃派来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到宫门,旋即又在宫门处换了软轿,等到了蒹葭宫的时候,已然是夜晚时分了。
柔止下了轿子,被宫人引入到殿内,便见殿内花烛高燃,明亮清郁,座上的孙贵妃鬓发如云,珠冠凤裳,端然的宠妃姿态。
柔止上前见礼,还未跪地,便被她拉了起来,孙贵妃望了望她的面颊,笑意盈盈地道:“怪道说太子殿下东宫藏娇,原来是一个这般出色的美人。”
柔止知道孙贵妃同太子不和,这会儿自然也不会以为她是真心夸赞自己,只是沉默着垂首,预备着先装傻糊弄过去。
孙贵妃今日要见华柔止,其实是听到了一则传闻——据说太子对她命人呈上的所有贵女都不甚满意,而昨日华柔止去了东宫,她走了之后,太子身边的内监便将礼部呈上的画卷付之一炬。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打孙贵妃的脸。
不过孙贵妃还没有傻到借着去为难华柔止而挑衅太子,她只是单纯好奇,能叫文琢光那个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如此珍惜爱重的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见着了,便也明白了。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更难得的是,眉眼间那股无忧无虑的姿态,以及因着被人多年偏爱而养就的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娇气。
这种娇气并非娇纵,哪怕是同性瞧了也很难讨厌起来,只会觉得这个姑娘天真明媚,似乎她笑一笑,天都会亮起来。
先前在宫宴上,隔着人群,孙贵妃自然没能够看清华家姑娘的眉目,而今她不过一个照面,便破天荒地怔仲起来,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皇帝在先皇后的宫殿中见了华柔止一眼,便愿意那样温和耐心地同她说话交谈,以至于叫孙贵妃都误会了他的意思。
孙贵妃心里罕见的有些犹豫了起来,她叫身边女官给华柔止赐座,又道:“你叫柔止?”
“……是,柔止正是臣女闺名。”柔止不知道为什么孙贵妃并不为难自己,反倒用这么复杂的神色打量自己。
孙贵妃刚要说话,便见外头的珠帘噼里啪啦得一阵响,她回过头去,便见文琢熙大大咧咧地进了内殿。他说:“母妃,你什么时候给我找王妃啊,如今我后院里头也就一个宁侧妃,她回回都要喝避子汤药,同我哭诉得紧,倘或有个正妃进来早些诞下嫡子,也好叫她不用再吃苦嘛!”
孙贵妃还没来得及拦,便见到自家儿子已经走到了跟前,看到了华柔止。
旋即,文琢熙的面上便露出了惊艳之色。
孙贵妃心道:糟了。
果然,下一刻,文琢熙便不管不顾地说:“这是华姑娘?——正好,华姑娘我先前也见过的,还有些小误会呢!她模样周正,性子也好,若是能够当本王的王妃,就很好!”
孙贵妃:“……”
好是好,就是有点费你亲娘。
她头皮发麻,开口呵斥道:“文琢熙!你说什么胡话!”
“我哪有说胡话,”然而文琢熙叫她宠溺惯了,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这会儿便十分不满她的呵斥,只是说,“就算太子娶了她,照她的家世,也不会给她当正妃啊,嫁我就不一样了,嫁过来便是皇子妃呢!”
柔止心中怒意顿起,她冷冷地看了文琢熙一眼,把方才进宫前给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建设都抛到了脑后,她嫌恶道:“你做梦!”
文琢熙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反驳自己的面子,顿时也恼怒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么?!京中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太子妃,你以为轮得到你?”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一道冷冽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