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琢光大步走进来,把柔止拉到自己的身后,他淡淡道:“孤的太子妃之位,本来就是她的,她自然轮得到。”
第56章 赐婚,是真的么?
在去蒹葭宫之前,文琢光先去了皇帝的勤政殿。
皇帝这两年身体愈发衰败,平日里所到之处,总是燃着浓郁的龙涎香,似乎这样就能够遮住自己身上属于老人的苍老气息。
他同文琢光生的很像,不论昔年孙党们如何吹嘘说,九皇子最有圣上年轻风貌,可是同他最像的也是文琢光。
这个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早些年前的时候与他忤逆反抗,站在孝懿皇后的梓宫前仰着头颅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还来?她死的时候,你还在与人商议如何算计她的娘家,你凭什么来见她,你凭什么?”
那时候皇帝很震惊,很恼怒。
同时也觉得文琢光并不像他一般能够隐忍。倘或是他置身于当时的情境,是绝对不会同自己的君父如此忤逆的。
皇帝觉得,比起自己,文琢光倒更像是许青筠一个人的孩子,又或者说是许家的孩子。许家人都有一杆铮铮傲骨,是至死都不会同人低头的。
他在皇帝的位置上坐得太久,终于不用如昔日一般被自己的兄弟们踩在脚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十二万分的狂妄自大。许青筠不喜欢他这样,她性子又直,便几次同他跳脚,说他处罚那些大臣是过河拆桥,有伤阴骘。等她死了,她的儿子居然也如她一般,年纪小小,便敢忤逆他。
他那会儿因着失了发妻,文琢光的话又实在是太过刺人,所以孙绿竹他们对文琢光做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许青筠死之前,早就为文琢光打点好了一切。她拥有一切除却做好皇后本职之外的才能,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许氏商行流通豊朝的时候,文清客便知道后头有皇后的影子了。
如果她想叫文琢光逃开宫廷,那文清客也不介意最后一次随她的意。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文琢光会选择回到京城来。
他轻轻松松地洗刷了自己身上与叛军相干的罪名,站在了舆论的制高点,皇帝那会儿倘或不接他回来,只怕要被受过许家恩泽的旧部们口诛笔伐至死。
孙贵妃也好,文琢熙也好,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皇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方才去正视自己的长子。
他的勤政殿有一面穿衣铜镜,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是当初的孝懿皇后第一次与他爆发冲突后,送过来的物品。文清客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意外地发现文琢光与自己实在是太像了些,眉眼之中,举手投足各处,都是他的影子。
他注视着镜中的倒影,有些恍惚,旋即便咳嗽着问:“太子来找朕,有什么事情?”
……文琢光还有一点与他不像。这孩子并不肯低头,从宣宁府被孟云率人接回之后,平日里除了惯行的请安问候,几乎不会私下里找皇帝说话。
可他政治素养极好,很快,皇帝便不得不迫于朝臣的压力,命太子入六部办事。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豊朝上下官员,俱都对太子俯首称臣,少有二话了。
皇帝看出大势所趋,到底不想叫祖宗基业毁在自己手中,便也渐渐默许着放权。
至于今日,太子出入勤政殿,已如入无人之境,皇帝是愈发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文琢光却看起来没有什么要与他叙旧的意思在,只是单刀直入地道:“来求父皇赐婚。”
皇帝一怔,下意识板起了脸,只说:“胡闹,朕听你孙母妃说,礼部叫人呈上去的画像,你连看都不看,这会儿怎么就要叫朕赐婚了?”
文琢光挑了挑眉,只是说:“昔日母后与您在一道的时候,许家极力反对,她还同您私奔出京城三里地呢,也不是父母之命,怎么我就不能娶个我自己喜欢的?”
皇帝:“……”
他无奈地道:“又是燕王告诉你的?”
这倒也不是假话。昔日帝后婚姻不被许家所喜,许家非要把许青筠给捆了关在院子里头,还是许青筠自个儿偷偷从围墙里爬出来,燕王则负责替二人放哨。
那会儿,大家的关系都并不紧张,眼里只有情爱,没有什么家国情怀。
皇帝想到昔日的事情,嘴角微微挂起笑意,最后才无奈地道:“罢了,你是想求娶华家姑娘么?”
文琢光颔首。
皇帝则说:“那你要想好了。太子母族的遴选标准,要家世出众而不可功高震主,要性情温婉柔顺能够管辖后宫,这些事情,华柔止只怕都没有一样沾边的。”
文琢光却反问说:“为什么一定要家世出众,为什么一定要管辖后宫?这些倘或她都能够做好,那要我做什么?”
皇帝怔然。
最后,他摆了摆手叫文琢光出去,只是说自己会同礼部官员商议拟旨意,随便太子什么时候想要去颁。太子出门前,他语重心长地道:“……朕给你选的那些人,你当真不再看一看么?”
他算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却着实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只怕文琢光长到二十岁,他唯一替文琢光打算的也只有这件婚事。寻来的不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女,就是手握兵权家中忠直的将门女,再不济,就算家世略逊一筹,那也是能叫一州之人称赞的美人与才女……可怎么也没想到,文琢光他自己最后挑了个三不沾。
父子俩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文琢光也回过头去,难得地同皇帝认真地说:“我若是选定了一个人,旁人再好,我都不会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