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三房只有一个独女,红袖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哥哥”是谁。
正是数年前落难藏匿于华府养病,如今在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殿下文琢光。
红袖为她添了点银丝碳,便蹑手蹑脚退下了。
不时,红袖拿了新煮的参茶进来,却看到柔止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眉眼俱是微微蹙着,眼下似乎还带着些泪意。
红袖扶她到床上歇下,又拿了一支笔,坐在桌前。
“阿徵哥哥:
你见到此信时,我已预备与父母一道北上赴京。这些时日院子里的梨树都结了果子,十分酸涩,而扑扑如今年纪大了许多,喜欢与我一同在梨树下睡觉……哥哥,我想你定有苦衷,不然绝不会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你可还安好么?我时常想,你若在我面前,是否还能认得出我来,阿徵哥哥,我好想你……”
……
文琢光处理完一天的政事,方才看到桌上多了一封宣宁府来的信。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坐在床边拆开了信件。
外间伺候的观棋轻轻叩门,只说:“太子殿下,苏沐阳先生求见。”
文琢光道:“进来。”
苏沐阳进来的时候,便见他手指还抚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那信笺也不知用了什么香料,上头隐隐印着梨花花瓣,清香袭人。
苏沐阳不由笑了,问:“殿下又收到了哪个小姑娘的情书么?”
文琢光看他一眼,淡道:“是孤的妹妹。”
苏沐阳道:“高阳公主?”
本朝的公主倒是不少,可能和这位煞神说上两句的,也只剩一个高阳公主了。
文琢光却道:“是扇扇。华大人一家已然动身,前往京城了。”
苏沐阳不由想起当年那个被太子百般温柔呵护着的小姑娘。他这么多年可都没有见过第二个这般得太子眷顾的人了。
现在的太子杀伐果断,冷厉无情,偏偏又生得清风明月般的容貌,也不知道是多少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苏沐阳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只说:“殿下,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劝。”
文琢光道:“是劝孤不必代行天子之令,抄没林家么?”
苏沐阳不意他一语道破自己来意,顿了顿,只好无奈道:“我知林重该死……可殿下,林次辅在士林之中,名声尤显,虽然被皇上下令抄家,可殿下又何必亲自动手,将林次辅所留人脉,转送他人呢?”
文琢光将手中的信笺放入一个盒子中,珍而重之地收藏好,方才转身看着他,只说:“你所说的,孤都想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改变主意。
苏沐阳不由叹了口气,他劝不动立说立行的太子,就只能苦口婆心:“若是华姑娘见到殿下如今的样子,只怕也会害怕的。铲除异己虽势在必行,可手段过于残忍,也有伤阴骘啊。”
文琢光听见他谈华柔止,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翌日,华柔止一家便到了京城。
连日舟车劳顿,柔止更是消瘦了些。先头华谦在京中置办的宅子就颇大,这些年也一直有人打理,府中管家来迎了众人回府后,林含瑛便留了人手收拾屋舍,又将柔止赶回房间去休息。
这宅子到底比宣宁府的华府要小上一些,可柔止却很是欢喜。这些年老太太年复一年的难商量,大房二房频频有孩子出生,只有他们三房毫无动静,华谦有心回护妻女,却也不能同年过六旬的老母亲计较,加上柔止也没了兄弟帮着说话,这些年,柔止与林氏不知吃了老太太处多少苦头与委屈。
柔止刚打算歇下,便听说余家姑娘到访。
前些年余祭酒将家人接入京城,说来也巧,两家人便住在同一个胡同里。余燕景早两年便说好了婚事,如今被她母亲关着绣嫁妆,余燕雪先头与柔止有数载同窗情谊,如今听闻刚搬来的是原先的华知府一家,便忙不迭地来了。
余燕雪年长柔止许多,却喜欢这女孩儿被家中所保护出来的一片天真明媚,她对柔止的记忆还是数年前那个圆团团的漂亮小姑娘,可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却见一个身穿浅蓝色儒裙,身姿纤弱的少女走出来,对着她微笑:“燕雪姐姐来啦,快些请进。”
余燕雪见她第一眼,便目露惊艳之色,等听她喊了自己,方才能够确定。她,感慨道:“你这变化太大,竟叫我一时不敢相认。”
柔止浅笑道:“数年不见,燕雪姐姐也更美貌了许多。”
余燕雪见她房外下人们都还忙碌着,便道:“胡同外的街上便有家专供女眷去饮茶的茶馆,我看你这儿还乱着,倘或你不嫌弃,我请你出去坐一坐,吃吃京城的点心。”
少女歪了歪头,甜甜地笑了起来,吩咐青霜去同林氏禀报。林氏的话很快便带了过来:“夫人说,家中忙乱,也不好待客,多谢余家三姑娘体谅。姑娘只管去就是。”
两个少女手牵着手从侧门出去,余燕雪说:“伯母一贯好性儿,也就你有这样的福气。”
柔止抿唇笑了一笑,到茶馆中,点了几样点心,又打趣说:“我哪有燕雪姐姐有福气呢,我听说你一及笄,便有许多人提亲呢。”
余燕雪注视着眼前少女舒展明媚的眉眼,面上微笑,心下却生出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