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瑛点了点头。从旁人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如今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瞧着纤弱却会护着柔止的少年了。自家女儿的容貌也着实太盛,能低调些也是好事。
柔止在家中待了几天,她在京城没有朋友,除却一个余燕雪,旁人也不来找她玩。林含瑛给她找的学堂至今也还没有着落,可谓是无聊极了。
很快,华谦便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天子预备在城外山林之中秋狩,着百官可带家眷同往。
这等场合,自然都是儿郎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至于女眷——其实大部分夫人也都会将家中适龄的女孩儿们带出,毕竟在场都是官家子弟,保不齐未来夫婿就在里头。
林含瑛倒是不急着给女儿相看,纯粹当带她出去放风,可女人天性便是爱攀比的,她提早数日便将柔止秋狩之日的衣裳首饰一一打点好。
浅杏粉提花暗纹的长衫,配了妆花织银马面裙,清冷飘逸,将少女盈盈身姿展示得淋漓尽致,甫一到场,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柔止便很快见一个和善面圆的夫人过来拉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便对林含瑛说:“难怪你不将女儿带出赴宴,竟是这般仙子一般的人物,怕不是担心被我们抢了去。”
林含瑛无奈地看她一眼,只说:“薛夫人说笑了,柔止在宣宁长大,京城的一些规矩还不甚懂,我不带她出来,是唯恐冲撞了贵人。”
很快,她便被夫人们拉到一起说话去了。
姑娘们凑到一起,无非说些首饰衣裳之类的话题,奈何京城时兴的衣裳款式柔止都并不了解,一时半会儿也插不进去。她自个儿倒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四处张望。
忽地,她被人撞了一下,柔止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头多了个纸团。
她寻了无人处展开纸团去看,只有寥寥几字:若要见许徵,去密林东侧。
这个熟悉的名字时隔多年再次被人提起,华柔止倏地一惊。她再回头去看,却不见可疑的身影了。
纸团静静地躺在她手心,寸寸生出滚烫意味。
她心中极惊骇,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复又走回姑娘堆里回去。山坡视野极佳,远远望去,可见皇帝带着百官在前头,身边站了个穿了华丽宫装的女子,二人跟前,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想来便是宠妃孙氏与她所生的九皇子了。
柔止眯着眼,仔细辨认。
她试图在那些人中找到许徵的存在。
忽地有一匹骏马奔腾而至,马上之人穿了身天水碧的圆领袍,革带护腕,挺拔若修竹,皎皎如冷月——
她只觉得眼熟得很。
许是她着发怔的神情太过于吸引人的注意,那些三两谈话的姑娘们之中,有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姑娘看了过来,她笑着道:“华家妹妹也在看太子殿下么?”
柔止怔怔地道:“太子殿下?”
“是啊,”那姑娘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出身高贵,妹妹要是看呆了,也不稀奇呀。”
柔止喃喃道:“怎么会是太子殿下……?”
一边有个傲慢声音道:“别看了,再看,太子殿下也不会看上你。”
柔止回头,却见是个老熟人——余家二姑娘,那位据说被关着绣嫁妆的余燕景。
余燕景当初因着柔止误进迷宫之事,被高阳公主下旨申饬,好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如今与柔止这番久别重逢,老乡见老乡,眼睛里头简直要冒出火星子来。
她冷冷道:“小地方来的人就是见识短浅,太子表哥与你有如云泥之别,才看不上你呢!”
她来京时间久,又是高阳公主嫡亲的表姐,与她交好之人不计其数,连乐安县主也与她有些交情,如今听她将华柔止俨然说成不自量力觊觎太子之人,再仔细一打量——这华家姑娘空有一身美貌,如今好似也没有在哪出读书,指不定便是犄角旮旯里头出来的小门小户之女,土鸡上位的金凤凰。
姑娘们再也没有同华柔止搭话了。
柔止微微蹙眉,看了余燕景一眼,不欲与她争论,反倒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猎场。
这会儿身边一贯寸步不离的红袖似乎也不见了,柔止有些意外,只觉得似乎一切都过于巧合。可余燕景有一点却说对了——如今后宫无主,即便是年节,孙贵妃也很难主持宴席。倘或这一次不近前去看看,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太子。
柔止下定了决心,辨认出大致的方位,便趁着无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溜下了山坡。
秋季之时,山野枯枝漫漫,下午时分阳光少了些明媚,她今日穿得累赘,走的时候索性将发间的发饰拆了大半,都装在贴身的一个小荷包里头,免了被枯枝挂着头发。
这次的猎场乃是天然形成,山坡下去,除却上山之道外,便是茂密的林子,因着是贵人游猎场所,所以平日里无人进入,养出许多野鸡野兔这般的生灵,至于猛兽却是没有的。
柔止跋涉半日,才算到了密林东侧的边缘,远远便闻得马蹄与人声,里头众人游猎,弓箭无眼,她却是不敢进去的。
她在边缘徘徊,心想着,自己真是魔怔了。
为什么非要想办法见太子呢?倘或他真的是许徵,又何必对自己避而不见。
当年许徵失踪之后,华家上下便对他的过去讳莫如深,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一号人存在过。足足八年,唯有柔止一人还心心念念着昔日那个清辉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