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猛地回头。
文琢光便站在她身后,他颀长挺拔的身子略遮住了身后桌上的烛火,在她身前留下大片的昏暗。而太子殿下俊目修眉,冲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柔止不解其意,歪了歪头,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文琢光嘴角含笑,拉了她一道,站到了桌前,垂眸看着她写的字,半晌,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个形容词:“唔,这些字写得真是……别出心裁。”
柔止:“……”
她脸上一瞬便晕红一片,赶忙一把推开他,挡在了桌前,心虚气短地道:“你不许看。”
文琢光温声应了好,转身坐下了,瞧着少女眼波漾漾,欲言又止地瞧着自己。她将自己写的那些字窸窸窣窣地收拾了,转过头来时,所佩戴的郁金色披帛已是松松垮垮,文琢光便叫她近前来,抬手为她理了理披帛,问她:“怎么了?”
柔止说:“你迟到了一个时辰。我们三天前是在傍晚分开的,你今日来迟了。”
青年一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还是顺着她,温声道:“好,我下次一定守时。”
她这会儿方才像是气顺了些,板着的脸也缓和下来。文琢光见状,便复又站起身,拉着她到了铺好宣纸的桌前。
“你幼时就由我带着写过字的,”他卷起了广袖,看向眸子里头满是赧意的少女,笑了笑,“你天赋极佳,可这些年过去,字迹怎么反而没有长进。”
柔止被他带着,站在了桌前。桌上毛笔墨迹未干,她在他的责备下,复又拿起了笔,正想再好生写几个字,可笔尖还未落下,便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
她微微一惊,险些画花了新铺的宣纸。
文琢光握住她的手,往上一带,那张无辜的白纸方才得以幸免。他好笑道:“怎么了?”
她讪讪:“……一下子有些紧张。”
文琢光道:“你方才写的是什么?”
“《子虚赋》。”她说着,忽然一怔,又回过头去看他。
文琢光闻言便笑了笑:“是我教你读的
第一篇文章。”
那时候她在病中,百无聊赖,少年许徵成日带着东西去投喂她,又或者是给她念书。她幼年时便极聪颖,他便手把手地教她写一些古今大家的诗词歌赋。
《子虚赋》描写工丽,散韵相间,可对一个孩子来说总归是有难度的,他便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揉碎了为她讲。原本他还想教她《上林赋》,可惜还没有教到,他便离开了宣宁府。
二人本就挨得极近,少女转过头来之时,樱色的唇几乎要贴到他的脖子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腰险些撞上桌子,文琢光便用手掌托住她。
他带着无奈的叹息声在她头顶响起:“……这么怕我做什么?”
柔止用手背贴了贴自己不经意有些发红的脸,低声嘟囔说:“我才不怕你呢。”
只是听了他的话,她也来了几分兴致,便软声求他带着自己写《子虚赋》。少女撒起娇来的时候,声音软侬,眼睛明亮,文琢光自然很难拒绝,便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写:“……你这落笔太局促,写字要想形神兼备,则自己须得有开阔疏朗的心境。”
他察觉到柔止身子略有倾斜,便托着她的腰,往另一侧转了回来,“身子也不可偏倚……”
少女腰肢极为纤细,被他揽着,好似稍稍一用力便能攀折的花枝。
文琢光心神忽地一怔,手下力道微松。
柔止早已写得入了迷,发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不由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哥哥?”
他走到边上喝水,笑了笑,说:“我有空的时候,为你写本字帖,你自己照着临摹可好?”
柔止点了点头,忽略了心间那点儿失落。她见文琢光面上有些疲惫,便忐忑地道:“哥哥,那日秋狩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么?”
文琢光还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被暴露出来,便安慰道:“你不必担忧,这件事情如今已与你无关了。”
柔止迟疑了一下,说:“可是、可是今日燕雪姐姐来见我,说如今京中舆论,都在猜测那日被你抱回东宫的人是谁……好似有很多人,猜是宁家姑娘。”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冒着酸水儿,语气却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几分埋怨。
文琢光道:“宁家姑娘,宁秋露么?”
柔止垮了小脸:“哥哥你认识呀。”
“宁少傅是我的老师,”文琢光道,“我去他家拜访的时候,应当见过他女儿几面。”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面露不悦的少女,“怎么了?为什么旁人都猜测是宁姑娘?”
柔止道:“燕雪姐姐说、她说——”
她咬了咬嘴唇,盯着文琢光说,“宁姑娘喜欢你所以迟迟不嫁人,她是京城第一美人,那日去了秋狩却早早退场,保不齐就是你怜香惜玉,救下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