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笑容稍稍僵硬。
她心中暗骂文琢光不是人,她没同王山长接触过,不知此人如此古板不会变通,可太子殿下能不知道么?
……他就是故意坑妹妹!
高阳还真不知道华家小姑娘能不能在她手上讨着好。她皱眉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展眉,同王山长福了福,低声道:“那便有赖山长照应了。”
她派了人去华家说了此事,再着人回禀东宫。如此,华家姑娘入国子监女学之事,方才算得板上钉钉。
……
女学地位特殊,与普通书院区别不大,而国子监男子读书处所即为“辟雍殿”,平日直到初一十五方才休息,恰逢十五休沐罢,一群少年们回到国子监中,其中有消息灵通的早早便得了女学要重办的消息。这群平日里被关着读书的少年们顿时生出了极大的热情。
许修明才踏入辟雍,便见一群人正围着下注,他收了折扇,笑眯眯地凑过去,“祭酒倘或知道,那可都要挨罚了?”
旁人见他来,便轰然笑道:“好,许兄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人谁能拔得头筹?”
许修明用折扇抵了下颚,笑眯眯地看过去,便见他们围着的乃是一张白纸,上头落了几个姓氏,为“宁”“文”“余”,最后还有个潦草的“华”字,显然是新加上的,墨迹未干。
许修明与这群人臭味相投,自然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嗤笑道:“可是赌那几位要入学的姑娘们?赌什么?”
“赌谁最受欢迎?”他望着几个姓氏,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说:“宁家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乐安县主出身皇族,气度高贵,余家姑娘虽还上学,却早已说定了与宗人令刘家的婚约……”
这些姓氏边上,已经有人押注了,宁秋露的美貌广为人知,足足有十来个学子为她押注。
半晌,他将扇子落在了那个“华”字上,笑眯眯地道:“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拿这新来的华姑娘凑数的。我见过华尚书的夫人林氏,是位罕见的美人,想来她的女儿一定更加出色。”
他说:“我押十注在华姑娘身上,赌她才是那个最受欢迎的。”
男子这头正热闹着,那头华家的马车已然到了集贤门前。
柔止下了马车,便见眼前一座大门巍然耸立,其面阔为三间,单体灰瓦悬山顶,两侧建有八字墙,柱和门饰以黑色,十分的庄严肃穆。
大门处已然有不少人站着了,俱是穿着素雅的姑娘们。余家姐妹,还有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乐安县主都在其中。
还有一人……
柔止柔声同众人见过礼,转身望向那月白色衣裙的少女。
她莞尔一笑,同样行了礼,软软地道:“早闻宁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宁秋露只知道方才下了马车这姑娘是如今的太常寺卿之女。宁家世代簪缨,她并不把区区三品官员放在眼里,如今听她与自己见礼,倒是稍稍一怔,旋即抬起眼睛去打量——
今日大家都穿着素色,这华家姑娘自然也是如此。少女身着一袭透着淡淡春绿的素罗裙,袖口浅浅绣荷花,鹅黄丝绦系在腰间,衬得她愈发身姿纤纤如嫩柳,而她扬起的一张脸,皎皎如明月,是素衣所难掩的姣好颜色。
宁秋露心下微惊,一时竟觉得……这少女口中的“第一美人”,于自己来说是个讽刺。
可她年长些许,且自幼在后宅之中耳濡目染,自然不会表现出自己那一瞬难以抑制的嫉妒之心,只是温然地笑了笑,还礼道:“华家妹妹不必如此见外,往后大家都是同窗了。”
就在说话的期间,人来齐了,前头的王山长收起名单,只道:“都走罢。”
集贤门唯有天子亲至方能走,平日师生只得走两侧旁门。
众人步入国子监的第一进院落后,便见又有一道“太学们”伫立于前。太学们规格稍次,乃是灰瓦悬山顶,饰五墨彩画,树立着许多书法大家的碑刻。柔止扫过一眼,便见伫立在最前的那座石碑上,乃是一手飞蛇惊鸟的草书,其狂傲落拓之意扑面而来。
她不由拉了拉边上的余燕雪,低声问:“我瞧不清,那石碑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余燕雪不工于此,有些迟疑,边上却传来一人的声音,是宁秋露。
宁秋露温温地道:“是孝懿皇后的笔墨。”
柔止歪了歪头,十分惊讶。毕竟孝懿皇后知书达理,堪为天下女子典范,柔止有时候都觉得她似乎完美得不真实——倒是没有想到,那般循规蹈矩之人,却写得一手潇洒自如的狂草。
众人同样从一侧掖门进入,便到了第二重院落。
进入二门就是国子监的主要教学区,中间竖着巍巍高墙,左侧便是辟雍大殿,而众人所在的女学需要从右侧的垂花门穿过去。
过垂花门,便见大片芭蕉青竹掩映着一处清幽阁楼,上书“翔鸾书院”四字,依旧是方才柔止在太学们前所见的孝懿皇后的笔迹。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而“翔鸾”二字,正是书者对女子能够海阔天空、走出内宅之中的愿景。
翔鸾楼中,少女们的座位早已被安排好,此时便携着自己所带文具三三两两入座。至于侍女们,则都已被留在了集贤门外。
柔止的座位恰好便在余燕雪之侧,而余燕景则与宁秋露一道,乐安县主则坐在最前头,自己单人一桌。
柔止听课极认真,今日讲经纶的先生走到哪里,她的脑袋便跟到哪里,笔耕不辍。那先生见她生得好看,又这般努力,心下对这位“插班生”的不喜便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