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傅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今能为东宫三孤之一,如今自然瞧得出来太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便笑着祝太子玩得开心,心下却不由为家中那一番痴情的小女儿叹了口气。
文琢光还没走出去,忽地又回身,淡淡问:“孤记得,老师的小女儿,似乎仍然未曾许配?”
宁少傅一怔,旋即恭敬地道:“是的。殿下从前还见过她呢。”
他深知太子为人。太子瞧着礼贤下士,敬爱师长,可这些都是表象。十来岁便能带兵打仗,未及弱冠便能将强盛的孙氏一族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好相与之辈。
文琢光笑了笑,和煦地道:“宁少傅若是有中意的女婿,孤也可帮着赐婚。女子年长不嫁人,到底不是什么美谈。”
明面上说着是宁秋露年纪到了该嫁人了,可“美谈”二字,却有些奇怪。宁少傅心头一跳,唯恐是小女儿做过什么事情,面上只是滴水不漏,愈发恭敬:“好,那微臣便先谢过殿下了。”
因此,宁少傅在家吃晚饭的时候,便同他夫人提了:“秋露年纪到了,你这些时日也替她看看罢。眼见着又要过年,再长一岁了。”
宁夫人苦笑道:“我倒是想看,只是秋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不叫她得偿所愿,她是断断不会听咱们的安排的。”
宁少傅先前并不以为意,可今日受过太子的敲打,却心知女儿兴许已然惹怒了太子。他淡淡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这种事儿不要由着她的性子。”
这口风却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宁秋露闻言,便亲自到了他的书房,倔强地道:“女儿不想嫁人。”
宁少傅喝着茶,看了她一眼:“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的人?”
宁秋露一窒,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如今已然被父亲看清楚,便只是哀怨地道:“父亲既然知晓女儿的心意,为什么还非要强迫女儿嫁人?难道……”
她想到一个渺茫的可能,眼睛微微亮起,满是期待地看着宁少傅。
宁少傅没好气地道:“你别想了。太子殿下与你不甚相配,你名声极好,除了嫁他,什么人都嫁得。”
“既然如此,为什么偏偏不能是太子殿下?”宁秋露有些哀怨地道,“父亲将我培养起来,难道便没有过这个念头么?”
宁少傅一噎。他自然是有的。
宁家虽然清贵,可是离那登天的富贵,却总是差了许多。倘或家中能出后妃,便能像那盼着孙贵妃裙带的孙家一般,一步登天。
只是……
宁秋露心高气傲有余而机智灵敏不足,比不得孙贵妃那般七窍玲珑,而文琢光更是冷心冷情,不似当今皇帝那般色令智昏。
宁少傅看着满眼不情愿的女儿,只好说了实话:“太子此人隐忍数载,性子并非明面上的光风霁月,我同你娘早些年太宠你了些,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到了太子跟前,只怕会给咱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帝后二人,孝懿皇后性情洒脱明媚,最是不羁,且极重感情;而皇帝反倒冷酷无情,他的那些曾经与他争夺过皇位的兄弟,如今一个个不是被杀就是被贬,便连他的岳家,他也一样能狠得下心处理。
自孝懿皇后死后,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堪称是不共戴天,也只在一些重要的大典上还勉强做出一幅父子情深的模样。可说来也奇怪,文琢光的性子与模样,倒是与皇帝有九成相似,与孝懿皇后却不像了。
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宁秋露被保护得太好,真的嫁给他,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您到底是他的老师……”
“林次辅在被抄家之前,也曾经是太子殿下的讲师。”宁少傅苦笑说:“你可见到太子殿下对他们手软了?”
他想起昔日同僚,想起文琢光身上愈发慎重的血腥味儿,便有些疲惫,冲着宁秋露挥挥手,“此事便这么定了,你娘会给你好好找一户人家的,你自己不要再轻举妄动。”
宁秋露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面上露出了不甘之色,只是轻轻颔首退下。
她在外是风头正盛的第一美人,可是对着自己的丫鬟却极为残暴狠厉,这会儿心中不快,眼见着一个穿了春水绿的丫鬟进屋来,便冷了脸色,掷了茶盏,厉声问:“穿成这个颜色做什么?!”
那小丫鬟今日方才来她屋中伺候,不知道她的脾性,见状便战战兢兢地回道:“姑娘,这是如今城中时兴的颜色……”
宁秋露皱眉道:“怎么就时兴这个颜色了?瞧着绿油油的,又不好看。”
小丫鬟道:“听说是华家姑娘最喜欢这个颜色,先前华姑娘上街游玩,看呆了不少人……”
宁秋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忍着怒气,面容微微扭曲,只是说:“你很喜欢这个颜色么?我瞧着你倒是更适合红色——”
“来人!”她对外喝道,“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丢出门外!”
宁家的下人们早就知道了自家姑娘的脾性,这会儿无人敢不听从,不时,那丫鬟一身清秀雅致的春水绿,便被背上血肉绽开的鲜血所染红,旋即草席一卷,一条性命便被裹着,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中。
……
文琢光与柔止约在了京郊的某个庄子上。
华家夫妇原本是不放心叫柔止一人出来的,可是听说她是要叫太子教她打球,便又安心了些,只说日落时分一定要回去,便没有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