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所担忧,年轻时便想过,可想着二弟不成器,倘若分家,只怕日后日子要过得一团糟。所以搁置。
而如今,还是有些许可怜。如今他们还没了儿子,日后的生活便更糟糕。
他狠不下心来。
兰姨娘以退为进劝了几句,见顾宣有所动摇,及时打住话头,到此为止。
临了,又聊起嫣嫣。
“这些日子,杨嬷嬷说嫣嫣总无精打采,也不爱吃饭,你若是得空,多去看看她,陪陪她。我知道,你待她是真心的。”顾宣叮嘱。
兰姨娘点头应下,吹灭灯盏,与顾宣一道歇下。
第二日晌午,兰姨娘抽空去瞧了瞧陈嫣。
她的确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眸,托着下巴发呆,视线时不时朝向门口。见兰姨娘来了,勉强打起精神。
“兰姐姐,你来啦,春桃,快看茶。”陈嫣站起身,被兰姨娘按下。
兰姨娘摸了摸她额头,道:“嫣嫣真乖,今天可吃饱饭了?”
她心里不高兴,连饭也不大想吃,又明白这样不对,僵着没说话。
兰姨娘没追问,只是让春桃去备午食,这时辰也该用午食了。
春桃动作利落,很快布好菜,退出去。兰姨娘拿过勺子,竟要亲自喂她。
陈嫣摇头,说:“不用了,兰姐姐,我会自己吃。”她接过碗筷,扒拉了两口饭,又停下来。
“可我没什么胃口,我不想吃。”已经一个月了,萧决都还没来。她所有找的借口都骗不过自己,好像只剩下那一种可能。
可是她又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执着地找新的借口,每日自然也闷闷不乐。
兰姨娘摇头,“可是嫣嫣都瘦了,这样下去,就不好看了。”
陈嫣哦了声,她也知道自己瘦了,穿的衣服都变宽大了。
可是她就是吃不下,心里总是觉得闷,总觉得不舒服,也什么心思吃饭。因为有兰姨娘在,劝着哄着,总算多吃了些,勉强吃了一碗饭。
杨嬷嬷心里松了口气,看向兰姨娘的眼神多了些赞许。如今大夫人不在,这兰姨娘最受宠,她又与表小姐交好,想来不会对她不利。
兰姨娘走后,陈嫣独自在房中坐着。想起今日兰姐姐说的话,她挪去镜子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倾国容颜,但的确瘦了一圈,都快没肉了。
她摸了摸自己下巴,嘴角更耷拉下去。
又想起萧决。
她忍不住趴下红了眼眶,他是不是真的在骗她呀?
前两天,她听兰姐姐说,原来不能随便和别人亲嘴的,倘若随便有人想这么做,那是在占便宜。可是萧决老喜欢和她亲亲,原来他只是想占她的便宜吗?
为什么呢?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陈嫣抬起头,看见自己眼眸晶莹的泪花,又忍不住为他找借口,可是他们都说萧决很凶,不喜欢女孩子靠近的,好多漂亮的姑娘家想嫁给他,他都不要。
应该……应该不是要占她便宜吧?
而且他也说要向舅舅求娶的,只是……他怎么还不来呀?
陈嫣心里难过着,默默揩掉眼角的泪。
她想萧决了。哪怕他可能就是个骗子,也还是有点想。
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
萧决一去不回,仿若石沉大海,淳安帝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但还没证据,只好想是不是忽然发生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淳安帝写了信去,还未得回信,皇后先急急忙忙过来,告诉他,萧决出事了。
皇后活了大半辈子,风里雨里都经过,虽说收到信时心中一慌,但很快稳住心神,强自镇定,拿着信去找了淳安帝。
淳安帝听罢,眉头越皱越深,云州就在天子脚下,竟还能发生这种事?!
“真是狗胆包天!”淳安帝猛地一拍桌子,“来人,传朕旨意……”
淳安帝当即派人前去营救增援,萧决信中只说遭遇山贼,因篇幅有限,此事事关重大,三言两语交代不清,索性没提。
淳安帝秘密行动,并未告知任何人,派出去的人找到萧决时,已经又过去十来日。
皇后听闻喜讯那一刻,心中大石头才落地。只是看见儿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时,想起许多年前那一回,与眼前这一幕如此相似。
皇后一路跟着进了寝殿大门,看见太医们忙前忙后,再坚强的心在这一刻也破碎了,她转身窝在淳安帝怀中,无声落泪。
淳安帝与她少年夫妻,原本也是情意绵绵,可后来做了皇帝,有许多身不由己,又有许多迷失本心,到钟贵妃时,二人关系大不如前。
后来萧决出事,更是只剩下相敬如宾的空壳,永远好像隔着一层疏离。
这一刻,她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回到少年时。淳安帝心中不由一阵感慨,紧紧揽住了怀中的人。
“紫英,没事的。你别担心。”
皇后哽咽一声,道:“都是臣妾对不起决儿。”
淳安帝安抚道:“此事与你有何关系?要怪只能怪那些山贼,如此大胆妄为。”
皇后摇头:“山贼何能如此?决儿那些近侍,皆是经过选拔而出,区区山贼,如何能让他们全军覆没。一定是臣妾的错,臣妾护不住决儿。”
淳安帝紧抿双唇,若有所思,“朕会查明真相,若有幕后主使,定将他碎尸万段,绝不手软。”
皇后别过脸,擦去脸上的泪。
寝殿之中,太医们正全力医治,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敢向淳安帝回话。
“回陛下话,太子殿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待转醒,便能安然无虞。”
淳安帝与皇后皆松了口气,皇后更是忙不迭进门查看情况。
萧决脸色难看,唇上毫无血色,眉头还皱着。太医说,他这伤主要是伤口比较凶险,失血过多。
十五跪在一旁,已经哭得不行,“还请皇后娘娘责罚,十五没有护好殿下。”
皇后叹气,要他起来,“这怎么能怪你,你也受了伤吧,快让太医给瞧瞧,该包扎就包扎,处理好,再美美睡一觉。”
十五谢了恩,退下去。
淳安帝跟着进来,皇后亲自为萧决擦拭脸颊,听得他口中喃喃,似乎念叨着什么。
皇后俯身凑近,听得含糊。
“……嫣嫣。”
作者有话说:
臣妾的用法是错的,但好像找不到更合适的,所以将就用着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明天就能见面了
好惨哦(是谁干的假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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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小年夜,能安排太子和嫣嫣早点见面吗?比如晚饭时,我等不及更新啦】
【嫣嫣要伤心死了,萧决可要快点醒啊】
【啊啊啊我等不了了!!太好看了!】
-完-
第42章
◎“世子方才是说,孤的孩子是孽种么?”◎
皇后只依稀听得两个字, 似乎是在叫谁的名字,但再听不真切。她自胸腔里长舒一口气,手掌抚摸过萧决额头。
方才太医说没大碍的时候, 她当真觉得自己捡回半条命来。
淳安帝在皇后身侧坐下, 将她揽进怀中, “放心吧。”
皇后面色担忧地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人, 嗯了声。
太子遇袭一事极为隐秘, 知晓的人不多, 因此也无人知晓太子已经回京,并且身受重伤正在修养。既然无人知晓,陈嫣自然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久了, 日复一日地, 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但萧决也一点消息没有。
她想让人去问, 又觉得这样不好,前些日子太玄子离京回正阳宫后,她便更不知该找谁。太玄子临走前还记得她这个徒弟,命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又说, 他此次回正阳宫不会太久,很快便会回来。
可过去这么久了,他也还没回来, 萧决也没消息。
陈嫣把玩着萧决送的那支簪子, 心中苦闷。
正想着,顾宣过来。
顾宣经过那事之后大受打击, 整个人老了许多, 他前两日刚处理好分家一事, 如今在府中总觉得心情郁结,便听兰姨娘的,向陛下请求了一桩要离京的公务。
明日他便要出发,临走前,他总要来看一眼陈嫣。
这是顾宣的习惯。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嫣嫣一直闷闷不乐,顾宣一进门,便见她苦着脸。
“舅舅。”陈嫣放下簪子,小跑向顾宣。
顾宣哎了声,眉目含笑,看着亭亭玉立的陈嫣,欣慰不已。只是透过她,总想起顾莹。
顾宣碰了碰她头发,拉她在榻上坐下,声音温柔而有耐心:“嫣嫣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陈嫣点头,“今天吃了一碗饭。”她伸出一根手指。
顾宣被逗笑,“那就好,多吃饭才能身体好。舅舅明日要出门一趟,短则十来日,长便一个月能回。嫣嫣在家中要听话,若有什么事,便找你兰姨娘,或者你熙表哥,好不好?”
陈嫣嗯了声,低下头。
又问:“舅舅会准时回来吗?”
萧决也这么说,结果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舅舅会不会也一去之后便这样?
顾宣以为她不舍得自己,见她天真可爱,不由漾出笑容,“当然了,舅舅答应了嫣嫣的。舅舅和嫣嫣拉勾好不好?”
陈嫣还是嗯,伸出小指,与他拉勾。
顾宣出门一趟,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偌大一个平南侯府总要打点好。他不能陪陈嫣太久,说了会话便离开。
府里的日常小事都已经交托给兰姨娘处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顾宣觉得她可以担此大任。至于大事,便叮嘱顾明熙代为处理。
“明熙,你是侯府世子,也是大人,我相信你。”
顾明熙点头应下,心里却又盘算起与陈嫣的婚事。昨日他去见淑和,淑和恼怒给了他一拳。
起初他还未明白发生什么,淑和转过身,扭捏着说,她这个月月事没来,已经晚了十来日,她月事向来日子精准,从不会出这种事。
“冤家,肯定是你的错。”淑和又气又恼。
女儿家未婚先孕在大梁不是好事,甚至算污点,她堂堂郡主,怎么能被人指着脊梁骨说?
她又怨自己没喝避子汤,才惹出今日的事端。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逼顾明熙早日娶自己,让一切名正言顺。
“我可警告你,三媒六聘,礼数周全,倘若缺些什么,你给我等着。”
淑和微扬下巴,一点不给顾明熙面子,“事到如今,假如你还敷衍我,别怪我不客气。大不了,咱们谁也没得安生日子过。”
顾明熙一听她有孕,自然是心中欢喜万千。男人对自己即将做父亲一事,怎么可能不喜悦。这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是香火的传承。
当然还有别的念头在脑中浮现,她有了自己骨肉,日后便与自己紧紧绑在一起,命运荣辱与共。只要当今陛下不倒,吴王不出事,那他便永远是吴王的女婿。
锦绣前程,光明未来,仿佛都在朝他招手。
顾明熙千般柔情地哄着,发誓答应她,必定在这几日内办妥一切。
如今顾宣要离京,多好的机会。
顾宣不在,家中由他主事,要怎么处置陈嫣,自然随他所想。至于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尚待思索。
顾明熙应下顾宣嘱托,告辞离开,回去路上已经在筹谋如何处置陈嫣。他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的理由,否则他便是陈世美,那淑和即便愿意嫁给他,可背负骂名,也定然心中不快。吴王也不会愿意帮衬他。
这理由还必须得是陈嫣的错处。
顾明熙沉吟着,微压下巴,忽地抬头望了眼天。罢了,明日送走父亲再说。
顾宣离家时,陈嫣在府门口送别,忍不住分神张望,想望一望萧决的身影。
门外只有宽阔大路,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并未见那熟悉的身影。
陈嫣收回视线,对上顾明熙的眼神。
不知为何,熙表哥这一次看着她,却让她有点害怕。
陈嫣避开他的眼神,目送顾宣的马车走远。顾明熙问:“听说嫣嫣这些日子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陈嫣摇头,“没什么。”
她耷拉着头,回身进门。顾明熙视线久久落在她背影上,心道,若不是那桩婚事,他定然也能做一个体贴的表哥,护着她安生一世。可没办法,要怪就怪他们非要定婚事,要怪就怪她自己幼时生病成这副模样。
顾明熙夜里思来想去,总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理由。
没想到这个由头,是陈嫣自己送上来的。
顾宣走后的第三日,天气炎热,陈嫣在亭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竟无端染了暑气,一时头昏目眩,反胃不止。
春桃吓得不轻,连忙去请大夫。她们姑娘体弱,一生病可能就会很严重。
陈嫣心里不舒服,闭着眼躺在床榻上,从缝中看绣云纹幔帐顶。没一会儿,又觉一阵恶心,翻起身手肘撑在床沿,一阵干呕。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中了暑气,连大夫进门时,春桃还在说:“大夫,咱们姑娘也不是头一回中暑气,想着还是保险些,请您来瞧瞧,您快给搭个脉,咱们也好安心些。”
这大夫是常来平南侯府的,素日里大家都认得,也都信任。他也清楚府里众人的情况。
正因如此,当诊出微弱喜脉时,大夫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些许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