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疼爱又怎样,陛下这万里河山终究还是要皇子来继承,你是没瞧见那日小主子出生时陛下那反应……可是老婆子我抱着去给陛下瞧的,瞧得最是清楚了……”
嬷嬷们还在嘴碎,青芝再听不下去,忿忿走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地里议论主子!”
两人回过身来,瞧见岑樱都是一震,慌忙跪下来求情。岑樱脸上淡淡:“你们议论我不恼,但不该拿小鱼说事。”
“打发她们去织室。”她转身折返,又回了寝间。
织室是宫中罪婢做苦力的地方。嬷嬷们知道皇后长在民间,最是心善,事情传到陛下耳中却未必。此时也悔恨不已,身如斗筛地求起情来。
青芝气得险些气歪了脸,叫来侍卫将两人拖了下去。又把宫人们都召集起来敲打一番,严令不得再犯。
——
婆子们的话,岑樱实则起初并不在意。她早就隐隐料到自己不能生育了,毕竟小鱼已是姑母她们用尽了法子才得保住,再要有孕,自是极难。
她从前那么健壮的一个人,为了生小鱼也吃尽了苦楚。莫说是不能再生,就算能,她也不想再受一回生育之苦了。
但不知怎么的,白日在临波阁下亲眼得见的情形和婆子们的所言所语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她知道她们说的是对的,自古继承皇位的都是男子,哪里来的女儿呢?他再爱她,还肯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所以,如果她不能生育,他是一定会再娶的……
一旦想清这一点,岑樱便十分沮丧。将女儿托付了青芝照料,早早地沐浴安歇。
夜里嬴衍从前朝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她侧卧躺着、面朝着床里的情形,似一枝偃卧的花枝。
这情形没有百回也有几十回了,因而起初他并未在意,先去偏殿里瞧了一回女儿,洗漱回来,一边更衣一边和她商量:
“小鱼也已满月了,过几日,我想给她办个满月酒,可能会宴请太上皇和老二老三他们,小鱼娘意下如何呢?”
满月酒是民间的风俗,因小孩子存活不易,平安满月便如度过一劫,自是值得庆祝。
何况这一条小鱼来得十分不易,险些就因她祖父做下的孽而不能出世。如今倒长得十分健壮,正好把他们都叫来瞧瞧,他嬴衍的女儿是何等可爱。
那些想害他和他女儿的人,一个也没如了愿。
岑樱正为那些闲言碎语而烦心,语气也冷冷的:“随陛下吧,我怎样都好。”
“这又是怎么了?”嬴衍微讶,拥住她亲昵地贴在她耳侧。
“整日总这样冷冷的,答应给夫君绣的帕子呢?让为夫瞧瞧,是不是藏这里了。”
他知她有意冷待,遂也有意在她衣襟里翻找着,借机捉弄。
岑樱却一下子恼了:“你爱找谁绣找谁绣,我是专门给你绣帕子的吗?当初是谁嫌弃我绣得丑的?”
她的火气不似假的,嬴衍也只得放开了她,脸色微不自然:“你总提过去的事做什么。”
“我就要提。”她赌气说道,两痕轻薄如玉的肩骨因气极而微颤,“我就是这样一个无知又无理取闹的村女,你受不了就放我走啊,我本来就不想在这里,我要带小鱼走!你不是同意了吗?”
闻及那个“走”字,嬴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在帐内昏暗的光影下阴翳如月下水纹。
但他到底留存了一丝理智,直觉今日的她十分反常:“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哽咽喃喃:“我不想在这里……我要离开……”
小娘子若花枝一株摇头泪落的样子可怜可爱,看得他心里又软下来,缓和了语声:“是答应过你,但是小鱼好歹也是我的女儿,你在她还不更事的时候就剥夺她拥有父亲的权力,是否又对她不公平呢?”
“怎么就是你的女儿了,你又不曾怀胎十月,没有吃半分苦。”岑樱不服气地反驳,心内却酸楚一片,“小鱼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和别的女人去生儿子好了……我就要带小鱼走……”
嬴衍奇怪地瞥她一眼:“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几时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
她不语,珠泪破碎,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十分伤心。嬴衍狐疑瞧了她半晌,又很快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屈指在她被眼泪润湿的鼻梁上一刮:“好啊,原来小鱼的娘,是在吃飞醋啊。”
才不是呢。
岑樱不肯承认,微闭了眸,又有珠泪簌簌。
她也知道她或许是无理取闹了些,但她只要一想到那些婆子的话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小鱼再是个女孩也是她眼中无与伦比的瑰宝,凭什么要被她们用“不是皇子”、“不能继承皇位”评价为无用。
谁又稀罕那个皇位呢?她根本就不喜欢这里,是他要强留她,还骗她让她怀了孕……
因为有小鱼,所以她也不想再追究他骗她的事了,可若他敢嫌弃小鱼是个女孩,她一定带着小鱼远远地走掉。
见她伤心,嬴衍也渐渐猜到真正的症结所在,柔和了脸色,低了额温润如玉的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
“不会有旁人的,更不会和旁人生孩子。我向樱樱保证,这辈子,只要樱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