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连忙抬手遮住眼睛。
他见不得她笑。
见她笑的时候他的心会乱,就像生病一样,顾铭害怕这种感觉,他起身想去撞门,长腿一迈却是踉踉跄跄。
“你慢点。”
谢蕴到底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葱白的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手腕,把脉后道:“不能拖了,我可以救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铭的脸霎时通红:“怎么救?”
谢蕴逗他,假装去解自己的腰带。
顾铭连忙转过身,义正言辞道:“谢姑娘,自重。”
“若无爱慕,如何能做这些事。”
谢蕴懒得听他胡扯,她从腰间的荷包取出药瓶塞到顾铭手里:“这是解药,我的要求很简单,陪我下山。”
顾氏宗门扎根在雪峰之上,就连春景也是用灵力虚构的,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困住了心里有个江南的谢蕴。
她待在顾家,并不快乐。
可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了,谢蕴年少时常在外游学,南方的气候适合药材生长,她身为医者,隐姓埋名久居在江南,也认识了许多朋友。
其中有一位惊鸿一瞥,见之不忘,是她自年少时就喜欢的。
一个小道士,叫长隐。
谢蕴其实没有见过他的面容,小道士穿着鸦青色的道袍,戴玄色帷帽遮脸,他身姿挺拔孤傲似鹤,摇着船从芦苇荡出现,也让岸边采药的谢蕴心生涟漪,缓缓漾开。
一见钟情确实俗套,兴许是那天夕阳如血,落在少年的桃木剑上让他像隐世的侠客,又或许是风大吹来芦苇的飞絮,迷住了谢蕴的眼睛。
她嗅着手中的草药香,朝小道士笑了笑,说:“芦苇根清热生津,你要挖一些带回去吗?”
夏末的暑意还未消,少女抬起头,有汗珠从她白皙微粉的脸颊边淌下,衬得她气色极好明眸善睐,叫人瞧着欢喜。
小道士藏在帷帽后的面容微愣,垂了垂眼睫道:“我捕了鱼,你想要几条熬汤吗?”
他嗓音清脆,带着少年气。
谢蕴点点头,成为朋友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她的喜欢藏得很深,怕影响小道士的清规戒律,也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谢蕴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何况小道士排斥女子的接近,谢蕴和他之间最近的距离就是一起逛夜市,在上元佳节。
巷子里人来人往,长隐怕他们走散,解下木簪上的发带,分别系住了自己和谢蕴的手腕。
她什么喧闹也听不见了,跟在小道士身后,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那一日,小道士为小医女做了盏灯,他亲手提的字,谢谢她替道观除时疫。
谢蕴自然要送回礼,想绣荷包,丝帕,最后却绣成了一面小扇,扇面是南华经。
她不敢破他的道。
她也可以只到朋友为止,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小镇临近魔域,时不时有魔修作乱,长隐为了守护一方太平,和魔修缠斗时坠入悬崖,沉进了冻骨的冰湖。
谢蕴赶到时,只捞起小道士的桃木剑和檀木手串,还有那件染血的破损道袍,已看不出原来的鸦青色,颜色深重,就像谢蕴头顶的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
她也曾自傲,自以为是世间出色的医者,如今却无法挽回一个朋友,甚至连他的尸首都没留住,任由小道士葬身鱼腹。
谢蕴起初还怀着侥幸。
然而年复一年,她再也没有见过长隐,那家道观里也立起了他的牌位,谢蕴无法自欺欺人,等到家里给她定亲的时候,她也没有反抗。
只知道要嫁的夫君是顾氏嫡长子,天资卓绝,叫顾铭。
那时弟弟谢琊还劝她争一争,要帮着姐姐搅黄这桩所谓门当户对的婚事,可是谢蕴摇摇头,继续绣嫁衣。
她最喜欢的那个已经死了,往后嫁给谁都一样。
没有爱也能过一辈子。
*
雪峰之下,小镇林立。
镇子里的商铺皆在顾氏名下,簌簌风雪洒落,呵气成雾,唯有巷尾的花房温暖如春。
店内花香馥郁,被暖意熏得微甜,谢蕴想要一束白桔梗。
桔梗可以入药,别名僧冠帽,也是小道士曾送给谢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