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终于处理好了金光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床边。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舒夭绍忽然发现,金光日睡着的样子,和他这个人歇斯底里的内在是那么的不同。
厚而浓密的刘海被舒夭绍撸到了脑后,他浓而有形眉便彻底袒露,那天生的桃花眼就算是闭着眼睛,眼尾也似乎微微向上挑。令他这个看似温润阳光的人,多了一丝魅惑人心的气息的左眼眼角下那一粒小小的泪痣,是舒夭绍被他亲/吻的时候,唯一看到的。
舒夭绍的眼神,从他鼻梁高挺,缓缓挪到他不染而红的嘴唇上……
“不得不承认,你睡着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平日里金光日不说话的时候,都似乎有一种在微微嘟嘴的感觉,现在看着他这样独特的嘴唇,舒夭绍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了按。
她的眼神有些惊奇,还以为男生的嘴唇会硬一点,没想到其实是一样软的,像是戳到了曾经喝过的撞奶,Q弹!
在等待总统套房的管家按门铃的时候,无聊的舒夭绍就坐在床边,食指搁在金光日的下唇上,按住,往下挪,松开,“biu~”他的下唇弹了回去。
舒夭绍无意识地就这样玩了好一阵,听到门铃声才突然惊觉自己做了些什么,卧/槽!终于知道为什么《猫和老鼠》里面的白猫喜欢这样玩汤姆猫的嘴唇了,原来真的好好玩!
管家将东西送到后,舒夭绍表示没有其他事了,一群人又非常有职业风度地离开。
舒夭绍强行将金光日摇醒,让他吃解酒药,喝醒酒汤,金光日半眯着眼,似乎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但是他还算配合。
“再漱一下口。”
金光日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地照做,以舒夭绍从上往下看的角度看来,他的模样乖巧极了。
“好了,你安心睡吧。”舒夭绍叹了一口气,“今天这样了……干脆明天就不出发了,继续休息一天吧。”
然而她给金光日盖了被子,关上了灯,刚准备离开,却又被那少年拉住了手腕。
“怀玉……是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吗?”黑暗之中,他缓缓地问,少年的声音因酒精破坏而喑哑,语调低迷,他仿佛一只迷途的小鹿,茫然,无措。
然而舒夭绍所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啊,少年的眼睛,冷冽若寒冰,他嘴上说着近乎撒娇的话,眼神却截然相反的阴鸷和凶狠,如同一只理智在摇摇欲坠的野兽,仿佛只要得到一个不如意的答案,便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舒夭绍是真的很累很累了,今天玩了一整天,晚上还被金光日吓了好几次,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星星月亮什么的。
于是,她答非所问:“金光日,你不累吗?”
然而金光日不为所动:“我说,怀玉,你要毁诺了吗!?”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猛地咬重,他抓着舒夭绍的手,也瞬间收紧。
舒夭绍皱着眉,难受地扭了扭手腕,挣脱不开,她直接伸手,想要去按墙上的按钮,既然要谈,那还是开灯面对面地诚恳一点地谈吧?
结果她刚伸手,金光日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将一旁的舒夭绍给抱住,带倒,舒夭绍跟着他跌落在床,睁着一双无语的眼睛:“我日,你又在闹什么?”
“回答我。”金光日的固执,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舒夭绍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毁诺,是指什么?”
少年抱着她,颀长的身体,四肢都比她长,就这样缠着她,抱得死死的。
“你说过的……”金光日埋首在舒夭绍的脖颈处,吐息就在她耳畔,“一分一秒都不会和我分开,时时刻刻都看着我,你自己说的。”
舒夭绍觉得耳朵脖子都要痒死了,说话就说话,干嘛要吐气!她条件反射地各种缩脖子,偏偏金光日的脑袋就搁在她脖子边上,她用力一缩,就把他夹紧。
舒夭绍:我特么也是醉了。
想动手推开吧,被这个八爪鱼附体一样的人抱住,四肢动不了,于是舒夭绍只好忍着脖子耳朵痒痒,一脸躺尸地说:“是,我是说过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要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但是——”
“我没要离开你,也没不看着你吧?今天晚上的事情,明明就是你自己跑掉的啊金光日,你这是要把锅盖在我头上!我不服!”
“呵~”金光日被她逗笑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身上那不为人知的异香,便瞬间充盈了整个鼻腔,令人头晕目眩,几欲叫人疯狂。
他终于松开了一些,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撩起舒夭绍的一缕长发,他用自己不知为何在颤抖的唇吻了上去,世人眼中矜持的贵公子,就这样迷恋至极地对着那一缕柔顺的黑发顶礼膜拜,用被她的指腹反复摩挲过的唇畔亲/吻摩挲,用被她在内心里夸赞过高挺秀美的鼻梁摸挲轻抚。
“嘶~”舒夭绍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小心脏怦怦乱跳,不是害羞心动的乱跳,完全是那种遇上神经病忍不住心惊肉跳的乱跳。
“我日,你酒还没醒?”救命啊哎呦喂,别跟个痴汉似的啊,麻蛋他犯病还能上拳头,他这样要上什么?
“还没有完全醒,不过……我原谅你了。”金光日松开了她的头发,还极有耐心地,动作轻柔地帮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
我原谅你了,尽管你做出了那样不合时宜的举动,但是,看在你主动找我、足够坦诚的份上,这一次,就放过你。
舒夭绍赶紧把自己的宝贝头发给拽了过来,她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地说:“谢谢大佬不杀之恩!”
金光日并不生气,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脸,忽然笑道:“怀玉啊,一直这样好不好?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好吗?”
“什么?又在说奇怪的话,”舒夭绍逐渐暴躁:“我受不了了,我就问问您能不能别跳话题,我跟不上,或者你要跳话题的时候,通知我一声也行啊,你这样还怎么聊天?你把天聊死了!”
金光日却依然微笑着,然后答非所问:“如果怀玉可以永远不变的话,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呢。啊…对了,恋人之间不是要互相了解吗?怀玉想知道些什么?”
“我不想……”
然而舒夭绍的话没说完,金光日就直接打断了她,他凑了过来,阴沉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脸上带着一抹诡异地笑:“要不然,我给怀玉讲讲我的父母吧?”
第55章 来日方长【23】
舒夭绍小心翼翼地瞅着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诡异的神色,心中权衡再三,她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不然,我们还是洗洗睡吧?”
讲故事什么的,听听也没什么,但是你这种一脸的“别人讲故事要钱,我讲故事要命”的恐/怖/分/子,那还是不听算了,好奇杀死猫啊,更何况舒夭绍也不想因为好奇而多生事端。
金光日微微歪了歪头,小模样有些无辜无措,一脸的困惑不解:“怀玉难道不想更了解我么?”
舒夭绍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他一眼,忽然第一次主动跳话题了:“我觉得我应该收回前言,我日你其实挺有演技,一般狗子应该演不过你。”
“嘛~我就当这是夸奖吧。”金光日笑着,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的母亲啊,从某些方面来说,和怀玉有些相似呢……”
这个令舒夭绍心惊胆战的,金光日的童年故事,终究开始了。
于新美是朝鲜高官于奇略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继承人。不同于一般温柔似水的女人,被于奇略当成继承人培养长大的于新美,她身上有着一般男人都不会拥有的干练与利落,她是一位不苟言笑冷酷无情的优秀的政客。
于新美与金模术的婚姻,是一场完美的政治联姻。
金光日的出生,比计划中要难得多。起先,于新美以为是自己在政要机构常年工作导致身体不易受孕,一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而出在丈夫的身上。更严重的是,她的孩子,也遗传了丈夫这个“不男人”的毛病。
正如同父亲将自己当成继承人那样倾尽所有的培养一样,在最初,于新美对待自己的孩子,也是同样的——严苛的高标准,严苛的高要求。
很多时候,金光日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的“继承人”;很多时候,于新美并不在“教育”一个孩子,只是在为一个“机器”输入它应该执行的指令。
*
“金光日,这样的题你也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才能算出来吗!?太令人失望了!你今晚不可以上饭桌!”
偌大的客厅,精致的摆件,高傲而冷漠的女人这样居高临下地指责的时候,金光日还会反驳:“练习题上的建议完成时间是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而我不到十五分钟就完成了。”
然而这样的反驳只会换来更严厉的呵斥——
“闭嘴!你竟然在质疑母亲的话吗?!”
以及惩罚——
“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晚饭,都不可以上饭桌!”
*
“为什么不是满分!?我专门为你请的法语老师是摆设吗!?”
偌大的客厅,精致的摆件,女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光鲜亮丽,神情傲慢。
而那个起初会大声反驳的孩子,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声量了:“可是……我是第一名啊。”
“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比!?金光日,你就应该只和你自己比!你的对手只有你自己!出去跪着,今天把法语练习题通通做完。”
“不要让我失望,我不想你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他们会以讥讽的语气说:‘看,那就是金模术和于新美的儿子。’明白了吗?”
*
“老师说你在今天的马术课上表现非常糟糕,既然如此,就直接换一匹成年壮马吧,我想你需要随时随地坠马的危险才能叫你专注上课。”
偌大的客厅,精致的摆件,阳光依稀落下来,端正坐在沙发上的孩子已经不反驳了,即使所谓的“表现非常糟糕”,仅仅只是他走了一下神而已。
“我知道了,母亲。”他像是一个不想让母亲失望的,精致的,乖巧又听话的娃娃。
在这个孩子经历着母亲这样的高压的时候,父亲在做什么呢?哦~他在忙着政务,忙着在各个新闻上露脸,忙着往上爬。
孩子交给这个比自己也不多承让的“女强人”,金模术非常非常放心。
记忆的枷锁如此沉重,推开那扇门之后,光影斑驳之下的孩子并不如他人所想象的那般容易,那样沉重的压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wuli日日,这些,都过来了,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不喜欢的,可以不用学,也可以不用做。”舒夭绍温柔地安抚着他,她倒是也想要抱一抱这个诉说着童年,第一次难掩脆弱的少年,可是她被他死死地禁/锢在怀里,完全动不了。
金光日忽然笑了起来,胸/膛震动得厉害:“你以为就这样而已吗?怀玉你啊,太天真了些,哈哈哈哈……”
舒夭绍怔怔地:“那是什么样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虽然于新美是原身的继姐,但是舒夭绍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记忆。
“嘘!”金光日忽然爆发的神经质似乎又得到了控制,他将下巴抵在舒夭绍的头顶,“听我说,现在的怀玉,只需要听故事就好了。”
记忆的那扇门似乎被用力地推开,撞到两侧的墙壁又反弹回来,门后的黑暗与压力,越来越浓重。
“确定了吗?先天性性无能!?”女人依然光鲜亮丽,高挑的身影站在医院冰冷惨白的走廊上,声音比医院弥漫的消毒水还要更冰凉,令人遍体生寒。
这个冷漠的女人,金光日的母亲,用着与她的声音一样冰冷的眼睛,看向了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孩子。
然后,冷酷又残忍地说:“没用的东西,浪费了我那么多精力。”
她走了,高跟鞋落在瓷砖上“哒哒”作响,她没有再回头,也不屑于看那孩子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
自从那一纸天生性无能的诊断书出来后,就仿佛是判了金光日人生死刑的一纸审判书。
曾经将大量精力与关注都落在他身上,施加高压的母亲,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一个。
那些期待与压力,通通被她毫不犹豫地收了回去,全然不顾身为承受一方的孩子,是否能够接受这样骤然的转变。
曾经那些令人痛苦到流泪的学习与挣扎,就这样骤然消失了,幼小的孩童才惊觉,比起被严格要求,不被关注、不被看见、不被接纳,才是最严重的惩罚。
但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已经……被放弃了。
就在这样诡异而沉重的沉默中,舒夭绍轻轻地开口了:“我想抱抱你啊。”
金光日没有说话,就这样用一种诡谲的眼神,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想抱抱我的金光日。”舒夭绍不避不让地看着他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睛,轻柔地重复。
很久之后,或许是过了十分钟,或许是过了三十分钟,少年缓缓地松开了她,而她也确实上前抱住了他的头。
“你说过怀玉是暖的,暖暖的怀玉这样抱着你的话,会好受一些吗?”
“会!”少年闷里闷气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但是,我要怀玉永远这样抱着我,只抱着我一个人。你只拥有金光日,不会再拥有其他人了,对吗?”
“对。”不敢拥有,也拥有不起,舒夭绍心中长叹不止。
“我的母亲,自那以后,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也不再管我任何东西,尽管我在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出萃拔类,她也不在乎……”
“倒是我的父亲,从那以后反而更多地开始关心我了呢,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会是他唯一的儿子,哈哈哈哈。”
他似乎还想继续,舒夭绍只是沉默地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