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导致舒夭绍从一开始就对他们的感官完全不一样,也就是初印象不一样。从那时候开始,系统就告诉她,金光日不是像毛泰九那样值得被怜惜的反派。因为毛泰九是因父母的过错才变/态的可怜的反派,而金光日他却是一个将自己的无能宣泄给女性的垃圾、败类。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只能立足于系统的剧情介绍,作为融入世界的切入点的舒夭绍,就不知不觉地对金光日有着不小的偏见了,只是一直没有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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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原因是穿越的时间节点和反派的态度:
舒夭绍她遇到毛泰九的时候,毛泰九才7岁,虽然这个孩子有点奇怪,但是对她更多是好奇,好奇之后是喜欢,想要亲近,甚至会保护她;
可是她遇到金光日的时候,金光日14岁了,已经完全歪了,那时候的金光日,只会想杀她。
因而,舒夭绍对金光日,一直都是在警惕着的,不仅如此,她内心深处甚至一直隐约有个感觉——金光日终究会癫狂,像是毛泰九一样。
所以这一次的意外,她甚至没有仔细思考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就直接接受了金光日是杀人凶手这个观点,就因为这个观点契合了她内心最隐秘的担忧。
舒夭绍长叹一声,疑点是那么明显的啊:jian杀,可是金光日只对她有反应,而且已经不热衷追求性,怎么jian?拿什么jian?
更让舒夭绍难受的是,根据新闻报道的时间,金光日明显没有作案时间,事发当时,舒夭绍她本人一直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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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原因是反派的性格使然:
毛泰九很会审时度势,会示弱,会撒娇,会在半夜说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而舒夭绍本人现实世界有照顾自己哥哥姐姐的孩子的经历,她会下意识地爱屋及乌地怜惜;
金光日就不一样了,他那会儿真的是崩坏到极致,倔强又傲慢,舒夭绍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示弱,还嘴硬那种。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最开始的金光日,就是典型不会哭。就连刚刚,他明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他明明也委屈,却也不肯泄露出丝毫的软弱和痛苦,反而以冷漠的面具将自己重重包裹了起来,冷漠地让舒夭绍离开自己。
就因为金光日不会哭,所以……舒夭绍从来就没有像是怜惜毛泰九那样,怜惜会为她“拼尽全力”的金光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极为复杂的因素共同铸就的。有系统出于舒夭绍不知道的目的,给予的剧情介绍存在各种偏差,有穿越时间节点的偏差,有反派本人的性格和态度……
当然,也有舒夭绍本人未能超脱普通人的思维习惯,她会受初印象的偏见的影响,会更关注“会哭的孩子”。
舒夭绍在心里问系统:“他和我一样是宿主吗?”
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她意识到,这个人,可能知道的比她更多,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系统。
【他是,但不一样。】
“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吗?”
【……可以,如果你不怕他杀了你的话。】
他不会的,舒夭绍在心里默默地说。
然后,她和盘托出了一切,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想法。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温如瑾静静地看着她,“你的系统给你的剧情,是有目的性的。某些偏差,或许是为了考验你,从各个角度在考验你。”
“自此以后,你应该懂得,系统给的剧情,可以是中肯的参考,但不是绝对。对每一个世界的理解,需要靠自己去摸索,去探寻,而不是一味的依赖系统剧情。”
他的声音,像是风一样轻柔,他的眼神,像是疼爱自己的长辈一样和蔼。
舒夭绍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你要真正的做到,对待还没有真正犯错的反派,即使知道他将来有可能犯错,也不能心存偏见,因为“罪在将来”这个观点,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温如瑾顿了顿,“我想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你应该要真正做到,而不是在心里知道这个道理。”
舒夭绍一愣,是的,这个道理她当然知道,早在毛泰九的世界里,她就有这个想法,可是人的心里知道这些道理,却不一定能真正做得到……
“对不起,我很抱歉,从今往后,我会努力调整自己,不因为反派的态度,而让自己偏移太多。我会努力从反派的角度,尝试去理解他们的想法,而不是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反派,并将他们的行为,简单粗暴的归咎于——他有蛇精病,我是正常人,所以我理解不了他,我就不去理解。”
“你很好,”温柔的人笑起来都令人如沐春风,“你会真正成为一个有原则有底线,内心温柔又坚持的人。”
“可是——”舒夭绍泪眼朦胧地站在原地,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我感觉自己十个非常糟糕的人,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我不值得他的喜欢和优待。”
温如瑾闻言,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值不值得,应该由付出喜欢和优待的人说了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认识到错误,继而分析错误产生的原因,从根源处改正错误,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那这个人就值得称赞了。你已经在分析错误了,不是吗?”
“况且,被误会、被误解、被伤害的人,其实,一直都在期待对方的道歉。”温如瑾轻笑,“为什么不去告诉他,你也在为伤害到他而痛苦,你怎么知道,他不在等待着你的道歉和回头呢?”
“您看过方海权先生的《日行一善》吗?”舒夭绍胡乱地擦着眼泪,哽咽着讲故事,“里面有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小和尚,他一直都是方丈最喜爱的小徒弟,方丈教授他正法,可他却还是被花花世界所迷,沉迷于滚滚红尘,变成了一个浪子。”
温如瑾含笑,静静地聆听。
舒夭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浪子厌倦了这花花世界,他想要回归寺院继续当自己的小和尚,可是方丈对他失望透顶,根本不同意,还说:“除非木桌子也会开花”。于是,浪子就失落地离开了。”
“第二天,方丈发现木桌子竟然真的开花了,他大彻大悟。可是已经晚了,他已经无法挽回浪子了,因为浪子已经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地又回到了花花世界,继续当他的浪子了。”
“我、我……”舒夭绍又哭了,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现在,就像是这个方丈,就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根本无法挽回了!因为我的金光日,和那浪子一样,被伤透了心,我要怎么办啊呜~”
“故事里,方丈没能追下山,是因为他圆寂了。”温如瑾显然比她要见多识广,也听过这个故事,“可是现在,小方丈,你可以追下山的,你的小和尚,还在里面等着你,等着你的道歉、你的忏悔、你的挽留。”
“进去吧,”他笑着说,“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举头三尺有希望,你不跳一下,怎么知道自己够不着?”
舒夭绍感觉自己就在这一瞬间,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了。
麻蛋,错了就乖乖认错,为什么要纠结?伤害到了别人,就要尽全力地去弥补,为什么要踌躇?她是做错的那个人啊,怎么反而找别人寻求安慰?!
要怎么才能挽回金光日,舒夭绍想,就像他对自己那样,倾尽一切地对他好,不要脸不要皮地死缠烂打,不拼尽全力,怎么知道不能挽回?!人家追妻火葬场,大不了她反过来追夫火葬场啊。
“谢谢你!”想通之后,舒夭绍抬头道谢,却发现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卧/槽!
难道刚刚是见鬼了吗?!
舒夭绍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雄赳赳气昂昂地又回到了警局,然后就听到了蔡易道在和律师扯皮。
律师:“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扣留我的当事人。”
蔡易道:“但是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我的当事人并不是嫌疑人,强行留下他没有任何意义……”
金光日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下巴是矜骄的弧度,嘴角微微有向下的弧度,不悦、不耐,却依然礼貌而优雅地坐在原处。
“我想和他谈谈。”舒夭绍开口的时候,全场都看了过来,除了金光日。
然而表面上表现得无动于衷的金光日,睫毛其实猛地颤了一下。
蔡易道犹豫了一下,带着人出去了。
律师看向金光日,似乎是在请示他的意思,但是金光日没有回应。
律师又看了舒夭绍一眼,他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出去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舒夭绍和金光日两个人,一时沉默,竟然不知要从何开始说话。
第62章 来日方长【30】
“我要向wuli日日道歉,真心诚意的。对不起!为误会了日日,为自己的偏见伤害了日日,我感到非常抱歉!对不起!”舒夭绍鞠了一百八十度的躬,上半身直接贴到了腿上。
“真的对不起!”
金光日抿着唇,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与他面上的冷漠不同的是……他剧烈波动的内心。
什么嘛~这么可笑的吗?就为了她一句“道歉”,就为了她一句“对不起”,就心生动摇了呢,你怎么那么可笑啊金光日,你就不能有点尊严吗?!像个卑微的傻子一样!阿西,为什么要动摇,为什么!
就因为这样一句道歉,就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难道你就要原谅吗?!金光日你清醒点!刚刚的痛苦和绝望,心口仿佛被深深地以刀划开,竟在这一刻,都尽数忘却了吗?
金光日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被眼前这个人逼疯,这要怪谁啊,怪他自己,怪他将整颗心脏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允许她搓圆揉扁,喜怒哀乐皆不由自己!
明明已经决定了,就这样放纵心中的魔鬼吧,杀吧,怎么样都好,只要能将淤积在心的痛苦通通发泄出来就好,就算是尽情地宣泄那该死的恶意给无辜的陌生人,也没有关系。
反正,他从来不会为除了白怀玉以外的任何人,感到难过……倒是怀玉,会在自己疯狂后,无比痛苦的吧?
那就让她痛苦吧,金光日这样想着,让她和自己一样痛苦,就当做是……对怀玉的惩罚,对她从来不肯爱他的惩罚!
可是现在,金光日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疯狂与恶意,竟然又为了她短短几句话,就——尽数崩塌了。
舒夭绍还在深深地鞠着躬,她沉浸在自己的愧对和内疚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金光日整个人都显得更加阴鸷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落:“我不敢奢求我日你原谅我,但是我要尽我所能弥补自己的过错。都怪我先入为主,都怪我一直对你有偏见,我很抱歉我这么晚才意识到自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真是糟糕透顶了……”
不,才不是,胡说,我的怀玉……一直都是最好的、最好的人。金光日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又突然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想法一样,眼中逐渐露出了挣扎之色。
真正的喜欢她,真正的爱她,尽管被她伤害了,尽管自己心里恼她,恨她,怨她,却也不愿意听任何人说她不好,这个任何人,甚至包括了她自己本人。
金光日心里恨极了!恨白怀玉,恨她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的所有都牢牢掌握。可是,他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明明在恨她却依然为她动摇。
他觉得自己悲哀又可笑,心像一条丧家之犬,无处安稳,唯有在她的身边才感觉是家,我恨我还是爱你,我恨我还是无法狠下心报复你……这大概,就是他的可悲之处了,金光日自嘲地想着。
“对不起,真的。就因为听到了路人的议论,看到了死者的图片和介绍里说到是用渔线勒死的,不假思索地,就忍不住代入了当初的自己……”舒夭绍努力地想要将自己剖析清楚。
金光日闻言,却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他震惊又痛心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深深低着头,弯着腰的舒夭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颤抖了起来。
刚刚那所有的一切愤懑和纠结,竟然都尽数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不,怀玉、怀玉……他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那是,那是……金光日感觉到自己的心乱了,他疯狂地想要解释,却找不到切入点。
嘴唇嚅嗫许久,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难道人都是这样的么?会耿耿于怀于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却能轻易忘却自己对别人的伤害?
他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起来,他对怀玉做过的,那么恶劣、那么糟糕的事情。金光日咬牙,痛苦地闭上了眼,如果当初成功的话,那么他的怀玉,让他又爱又恨的怀玉,恐怕早就死了吧?
而她的死状……就会和这个案件里的死者,一模一样。
他竟然没有想过,怀玉看到那样的图片,会代入她自己,会想起当年那个……该死的、恶劣的他。
看到图片的时候,他的怀玉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被吓疯了?是不是惶恐不安?啊,真是太过分啊金光日,怎么可以,完全不想想她?怎么可以!
金光日的手,猛地纠结在了一起,指节用力到泛白颤抖,和舒夭绍一样,他也陷入了自责之中。
“我很难过,也非常自责,我知道你比我更难过,也更难受。”舒夭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才好,但我希望这一切还有机会能挽回,如果实在不可以的话,也请只针对我一个人……”不要伤及无辜,让我们相爱相杀吧!
寂静的房间内。
舒夭绍等了许久,没等到金光日的回应,她正疑惑着,就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
然后,有一双熟悉的手,极尽温柔地抚过她的眼角,擦干了那泪痕,他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起身子,与自己对视。
“日日……?”舒夭绍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有些疑惑,弄不清楚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