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个至暗的时刻来临之时,这座城里的几十万百姓,他们……最后还能活下来吗?
她的心里剧烈挣扎着,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对她说,还是算了吧,一个人的力量又改变得了什么,他们又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可是,可是,那不是几条人命,也不是几十几百条,那是十几万活生生的百姓……
还有无情,她的牙牙,若是他知道自己守望的山河沦为那样的境地,他该多么痛心……
谭笑梦游般地出了门,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神侯府大门的石狮子跟前。
她隐隐松了口气,心里也顿时轻松起来,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她问心无愧,她不会后悔此时的选择。
进了小楼,她关好所有门窗,站在无情面前,在他询问关切的眼神里,说道,“你说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我。”
“是……”他轻轻颔首,“笑笑,你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你不会相信,因为它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永远不会害你,我也不会骗你,我原本可以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的,但是……”
她颤抖着嘴唇,眼眶发热,眼睛死死盯着他说道,“但是,我做不到看着那么多人死去还独善其身,我也不想看见你有那样的未来,不管我们以后在不在一起,我都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
无情放下笔,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他隐隐有种预感,她等下说出的话,或许会颠覆他所有的认知。
她闭了闭眼,双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平静说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一千年后。”
无情的眼神逐渐变得空茫,没有聚焦,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样,等了许久,他才迟疑着喃喃问道,“一千年后?”
“是,比如你因为某种原因,回到了大唐,我们那里把这种情况叫穿越时空,我就是这其中的一员,我从一千年后的世界,来到了现在的大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无情的脸上渐渐露出极力压抑的震惊,他茫然的双眼看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一丝她在说谎的痕迹,声音干涩地低声说道,“笑笑,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又没有在开玩笑,你分得出来的对不对。”她冷静说道。
无情沉默许久,她垂眼看着地面,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那,你还会回去吗?”他低落的声音淡淡响起。
谭笑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她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认真而急切地说道,“我说出我的来历,只是想告诉你一件即将发生的大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别急,慢慢说。”他右手覆上两人交握的手,安抚她道。
谭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大宋将亡。”
“不,应该说是北宋,北宋马上要灭亡了,或许几年,或是十几年,或许二十几年。”
无情悚然一惊,他的瞳孔如针尖般缩到极致,猛地放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从后世来,自然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必要冒着被当做妖怪抓起来一把火烧了的风险,拿这种事来骗你,我所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若骗你,就叫我……不得好死。”看着他那副震惊到极点不敢相信的模样,她就差对天发誓。
无情依旧没有说话,她也理解,这种事任谁听了都需要有个接受的过程,若是她在家好好待着,一个人跑过来说种花家马上要被灭了,她不赶紧打举报电话才怪。
她拉着他的手,耐心说道,“我知道这种事要你一下子相信十分困难,但此事实在太过重大,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告诉我。”
无情沉默着点头。
她问道,“当今皇帝名叫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说道,“赵佶。”
不是叫赵桓就好,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赵佶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赵桓,他今年多大了?”
无情皱眉,许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但依然答道,“赵桓是定王殿下的名讳,他是官家的长子,今年不过十岁。”
太好了,还有时间的!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随即又鄙夷道,“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他吗,他就是北宋的亡国之君,他和他那昏庸无能的父亲二人造就了北宋的灭亡,金兵攻陷汴京时,他们父子两被掳去金国王庭,还有皇族,朝臣,嫔妃三千余人,简直是丢尽了中华历史上皇帝的脸,对了,还有赵构,他们三个人硬生生刷新了昏君的底线,被镶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你说,官家被掳去金国?”无情已经震惊地不知道该摆怎样的表情好了。
“是,赵佶和赵桓,连同他们的嫔妃、亲族、朝臣们,一同被金人掳了北去,死了不少。这些酒囊饭袋死就死了,死再多也不可惜,可是……”
她的脸上浮现深深的哀切,“还有汴京里生活的百姓们,金人的铁蹄踏破京城,随着皇帝和大臣北上的,还有十几万百姓也被当做牛马一样一同被俘虏。”
“咔嚓——”无情心里太过激愤,不知不觉间,他竟将桌角硬生生掰下来一块。
木头的碎屑和木刺扎了他一手,苍白的手瞬间斑驳殷红,点点血珠顺着伤口处一滴滴往外渗。
谭笑惊得急忙跑出去侍从要了小夹子伤药和棉布,她捧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细细挑出嵌在肉里的木刺,又将干净的棉布剪成条状小心地一圈圈缠在他手上,心疼地说道,“你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历史是可以改变的,我们还有时间去仔细谋划,一点一点让我们生活的家园变得好起来。”
想起她那张很喜欢的岳飞卡,她瞬间变身喷火龙,气愤地说道,“赵佶和赵桓是废物,赵构也是个废物,不,废物都比他们强。岳飞当时都快打到金国老家去了,赵构这智障硬是下了十二道金牌把他召回去,然后伙同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处死,将岳飞打下的所有优势又给金人送了回去。
哪怕是换个乞丐上去,每天吃喝玩乐不理朝政都比这三个人强,不,就是在龙椅上栓条狗,狗做得都比他们好,至少屋里进了贼还知道叫几声,这三个废物除了浪费民脂民膏没半点用处!”
“百万大军打不过金人几万人,对着农民起义就重拳出击,对着金人又变成小绵羊,可怜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们,他们到是有心抗敌,然而君主无能,一心就知道夹着尾巴投降,这怎能不让人愤慨!”
“还有那些自命清高的文臣,活着的时候只知道搞党争排除异己,一个个把清高名节挂在嘴上,被金人抓了光着上身牵羊的时候,他们又没有那个气节去死了,他们的妻子儿女被金人糟蹋得体无完肤,皇帝的公主妃子们陪着金人挨个睡,他们但凡还要点脸,就豁出去捅死几个金人然后一起死,女人尚且知道为保全名节自尽,这些男人反倒一个个厚颜无耻的活了下去,回来后又怪女人失了名节,只知道逼着她们自杀或是出家,要么就是休妻,他们这些当丈夫当父亲的当时干什么去了,他们为什么不去死,哪里来的脸苟活!”
“金兵围困汴京时,城墙上有一小将向金人发射了一枚炮弹,竟被吓得尿裤子的赵家父子砍了脑袋,以此向金人示好,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太学院门口跪了几百人死谏,都没能让一心想投降的赵家父子回心转意,就是要投降,无论如何都要投降,做皇帝做到这份上,赶紧拿刀抹脖子自尽算了,丢尽了祖先的脸。”
“不行了,我越说越气,突然发现做皇帝有什么难的,我也可以,我做得一定比那几个昏君好无数倍,我要是上了我肯定行。”
大骂一通后,她心里的火终于消了几分。
无情低垂着眼眸,不住起伏的胸膛显示他的心情是如何的不平静,他问道,“金兵攻陷汴京,是哪一年?”
“在赵桓继位的那两年里,他也就当了两年的皇帝,然后就被金人掳走了。”
她挠挠头,颇为羞愧地说道,“都怪我当时看书不仔细,就只囫囵吞枣看了大一点的历史事件,赵桓什么时候登基的,就只有个大概印象了……”
无情说道,“官家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平日里又注重保养,少有患病,若等他禅位,想来至少是十年后了。”
谭笑点头道,“没错,我只记得赵佶被金人掳去快十年才死,死的时候是五十多岁,按照他现在的年龄推断的话……”
“二十八……”无情说道。
“赵佶现在二十八,算上死的时候五十五,他在金国生活了近十年,靖康之变前两年传位给赵桓,所以……
他应当是四十三时传位给赵桓,也就是十五年后。大概时间应该就是这样了,具体的我也没记住……”
她现在恨不得回现代背一本厚厚的古代历史回来,这么关键的时间点都没记住,看到时候光记着痛骂赵家这几个奇葩父子和那些奸臣了。
无情点了点头,又开始默不作声,黑亮的眼睛里似有暴风雨在汇聚,脸色冷硬,看着十分吓人。
她咬着下唇,踌躇着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故意拿你寻开心的?”
他勾了勾唇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声音尽量平静地说道,“就像你所说,你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拿这种事骗我。况且,你身上那些我所不能理解的种种神异之处,想来也是跟后世有关?”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我把我所知道的历史,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你还想继续听吗?”她微笑着说道。
无情那只受伤的手紧紧抓着她一只手,眼里亮起炽热的光,道,“告诉我,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会停一会骂一会,写一会停一会骂一会……
解释下为什么原本说好要写甜文,最后还是拐到战争上去了。
看过温书的妹子就知道,他的书里大主线就是宋金辽这几国之间的战争,如果主角要写温书里的人,战争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如果没有这个大的背景,很多男神就会失去人物原有的光彩,无情也就是个厉害点的捕快,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也就是普通的江湖争场子,没有那份永不磨灭的一腔热血,没有那份对祖国山河的情衷,他们的人格魅力一下子会失色不少,就像乔峰,最让人敬佩又难以忘怀的,不正是他在辽宋两国对峙时,家国情谊两难全选择了自尽吗,所以为什么三兄弟里他是最让人难忘的那一个,而不是段誉和虚竹。
刚开始写的时候我也是一心想写甜文,尽量绕开时代背景了,但写着写着发现怎么都绕不过去,玩过遇逆的妹子应该更有体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窗外的光由明转暗,屋子里也亮起了烛灯。
从傍晚时分讲到月上柳梢,她彻底将脑袋里那点存货挖得干干的,凭着印象将所知道的一股脑全讲出来。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也就当初在学堂的时候看过,早就忘了……”
谭笑又一次牛嚼牡丹般喝干了茶杯里的水,说了好几个小时,讲得她嘴皮子都干了。
无情放下笔,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人名以及一些重点事项,听她这么说,他淡笑着摇摇头道,“无妨,这就已经很好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只靠你一个人,又能改变多少。”
无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哪怕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要如何避开才是最大的问题,他在江湖上名气虽大,但在朝堂上来说,到底没有多少实权,不过是一介小小捕快而已,若真的要改天换地,就必须要借助世叔的力量。
可是,他又要如何对世叔说起他这样行事的缘由?
看着无情沉默不语,谭笑突然问道,“牙牙,你效忠的是赵家的江山,还是我汉家百姓生活的这一片土地?”
无情抬眼长久地看着她,思忖良久,他才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后者。”
她展眉笑道,“那么,我有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或者是建议,你想听吗?”
无情隐隐约约能猜到她的办法是什么,他屏息听了下院内是否有人经过,这才道了声嗯。
谭笑的身子往前探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挤近,小声但十分清晰地说道,“杀了赵佶和赵桓,还有赵构。”
无情的双手猛地攥紧,黑亮的瞳仁里仿佛藏着利箭,冷峻的面孔下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呼之欲出,他倏然看向她,声音绷地极紧地说道,“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对旁人说起。”
“嗯嗯嗯,我知道的。”谭笑一阵点头,“别担心啦,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把这种事到处嚷嚷。”
看他脸色十分难看,她又说道,“史书上的记载已经证实了,这父子三人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懦弱短视,偏听偏信,一味宠信奸臣,把真正能干实事的人弃之如敝履,改不了的。所有的根源就在他们身上,否则杀再多奸臣,但只要那把椅子上坐的人不变,北伐就打不起来。”
“笑笑,没那么简单的。”无情苦笑一声。
“我知道嘛。”谭笑也有些泄气,“杀了赵佶还有赵桓,杀了赵桓还有赵构,赵家的子孙全是一个德性,都是懦弱无能没有半分血性的鼠辈,哪怕把赵家人全杀了,朝堂还是被主和派的把持着,什么也干不了。”
无情垂眸看着那张写满了的纸,眼神晦涩幽沉,脸上写满了隐忍和挣扎,似乎有什么极为难的事,让他没办法取舍。
蜡烛芯燃烧时细小的「哔啵」声响起,跳动的火苗突然闪了一下,她眼睛一花,无情也在此时回过神来、“笑笑……”他突然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