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于是变得更难看了。
虽然这的确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圣品,但是……但是……
为什么偏偏是只虫合虫莫,一想到要将它生吞进去,他的胃部突然涌起一丝奇异的不适感。
谭笑真诚地建议,“要不把你打晕吧。”
苏梦枕深深呼吸,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不必。”
他缓缓伸手,正要去拿时,无情好心提议道,“不如你躺下来,让它顺着口腔爬进去?”
苏梦枕一顿,他思考一瞬,便觉得这个办法比他用手拿着塞嘴里的强。
毕竟剧毒之物,虽说食之百毒不侵,但在没见到成效之前,他并不是很想用手去触摸。
谭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等苏梦枕躺在床上后,她也跟着走到床边,提醒他道,“苏楼主,那我就开始了?”
苏梦枕铁青着脸,沉默地点了点头,紧闭的双眼间睫毛轻微颤动,看上去难得有几分孱弱之态。
谭笑控制着莽牯朱蛤一路向床上的苏梦枕爬去,靠近了时,她小声提醒,“苏楼主,嘴巴张大一点。”
苏梦枕照着吩咐做了,很快,脸颊一侧留下湿滑黏腻的爬行动物特有的触感,紧接着,口腔里爬进来什么,他额角青筋乍现,一双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嘶——”谭笑一把攥住无情的胳膊,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一手紧紧捂着嘴,就怕忍不住吐出来。
这一幕的冲击有点大,无情也不由自主地半掩着唇,眼神有几分纠结,又有些同情。
虽然现在想这个问题很不人道,但他依旧忍不住庆幸,幸好,他不用吃这个来治病……
苏梦枕此时有些不好受,莽牯朱蛤皮肤滑腻,因此下去的极快,并没有在他口腔里停留多少时间,让他的不适感也多少减轻了些。
但很快的,腹部响起「哞」的鸣叫,声如洪钟,叫声极大,他的脸色又灰败一分,甚至都不想睁眼去看那两人的表情。
顷刻之间,他便顾不上想恶不恶心的问题了。
腹内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令他痛楚难当,他死死攥着被褥,忍痛闷哼出声,这股疼痛持续了有一刻,渐渐地,肚中升起一团热气,有如火烤,在体内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他张了张嘴似是想将它吐出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快,这股热气又化成一股暖流,缓缓流进他的经脉,此后再无任何异样。
他睁开眼睛,身体一切恢复如常,体内所有毒素瞬间被拔除地一干二净,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谭笑急忙问道,“苏楼主,你感觉怎么样?”
苏梦枕抿了抿唇,嘴里似乎还留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他不是很想说话。
无情神情放松,微笑道,“看来是解了,否则此时便该毒发身亡了。”
“对哦,还好还好,要是毒没解成反倒被毒死,我们怕是要被金风细雨楼追杀一辈子了。”谭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苏梦枕依旧不说话,他板着脸下了床,走至桌前,提着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此时也顾不上讲究,他抄起杯子瞬间喝完一满杯,喝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样喝了三杯后,他才停下来,神色平静地道谢,“苏某此次能活命,全赖谭姑娘,若是今后有任何需要在下的地方,整个金风细雨楼都是你最忠实的盟友。”
“严重了严重了,没有这么夸张……”谭笑嘿嘿笑道,“对了,再给你点药,可以治你的病的,你记得每天吃一颗。”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完全没在意她这话对苏梦枕造成怎样的冲击。
能解了他的毒不奇怪,但能治他的病,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大夫敢这么说,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清楚,从少年起,每一个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两年,但他硬生生活了一个又一个两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他偷来的,死又何惧,只是他有太多东西放不下罢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瓷瓶,心绪翻滚,突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转念一想他刚才吃的解毒之药的模样,又觉得这个瓶子里装的说不定也是虫子什么的,神情一时复杂难言。
不能再想了,一想到方才的画面,他又有种想去捂着胃部的冲动。
谭笑又补充道,“这药其实也是第一次用,效果如何我也不知道,哪怕不能根治,但应该也能让你舒服不少。”
她其实想留下来看看药效如何,但无情已经提出了告辞。
出了门,她不解道,“为什么走这么急啊,我还想看看那药效果如何呢。”
无情意味深长道了一句,“恐怕苏楼主眼下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不好多打扰他。”
“哦?什么事?”
无情轻笑,“自然是,赶紧洗个澡,再好好漱下口。”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苏楼主啊。感谢在2022-01-07 01:51:58~2022-01-08 07: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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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当树上的第一片叶子变黄落下时,时节就已到了深秋。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说起来还是跟她有关的。
追命和陆小凤花满楼三人联手破了青衣楼和红鞋子一案,这两个组织被彻底覆灭,首犯霍休已死,一干从犯上官飞燕霍天青公孙大娘几人也死在了自己犯下的罪恶里。
神侯府也因此次出色的表现受到皇帝的嘉奖。
要不是再次听到这个事,她都差点忘了数月前那场滑稽的栽赃了。
对于无情以及神侯府几人来说,好消息不止这一个。
一早见到他时,这人眼角眉梢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明朗却不外漏的微笑,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她跳了两步跑过去,一个猛扑趴在他的背上,胳膊下并不是很宽厚的身影纹丝不动。
“心情这么好,又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她凑在她耳旁笑嘻嘻地问。
无情反手握住她垂在自己胸前的手,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捡到的那本账本吗?”
谭笑回忆了片刻,便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了,她饶有兴致地问道,“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说过,似乎跟一起贪腐案有关,难道出结果了?”
“正是,奔忙了几个月,此案总算告一段落,结果虽不尽如人意,首犯隐在背后,暂时还动他不得,但斩断了他一条得力的臂膀,也足以告慰逝者的亡魂了。”他温声说道。
“有这么关键的证据,居然还拿他没办法,这人究竟是谁?”她吃惊问道,无情正要给她详说,她立刻制止道,“等等,先让我猜一下。神侯府都拿他没办法,这人肯定位高权重,非常讨皇帝喜欢,甚至他的权利还在神侯府之上,对吗?”
无情挑眉,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所以,这人是蔡京?”她一脸肯定地问道。
“不错,正是他。”无情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蔡京素来贪婪,花石纲一役使两河百姓民不聊生,这些收缴的民脂民膏大多也进了他的口袋,益州知府郑臼是他的门生,知县张常清的官是买来的,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随时可抛的棋子,没了他们,后面多的是前赴后继上赶着讨好他的。
虽然我们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证明蔡京也参与此案,奈何他圣眷正浓,世叔在朝上据理力争的结果也不过是自罚三杯,但是,总有一天……”
“买官这种事他也干?并且还是一地知县这么重要的位置?赵佶就不管吗?”
她知道蔡京无恶不作,但没想到已到了如此猖狂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一国君主对这事放任不管。
无情面露嘲讽,“三千贯,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口袋里多点银子玩乐,官家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管?”
谭笑无言以对,后世虽说也有许多不好,但整个社会大体上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迈进的,千年后的种花家会总结失败,反思不足,人民的监督让政党不断纠错,会在一次次教训中做得一次比一次好,人们的生活是看得见希望和光明的。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政党,也不曾感受过这个时代底层人民的生活,但她完全能想象得到,生活在黑暗统治下的人,是怎样如牛马一般绝望而麻木地活着了。
太烂了,真的太烂了,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她好奇问道,“对了,抓住的这条大鱼是谁啊?”
“傅宗书,此人是蔡京党羽,也是这件事明面上的主谋,他与蔡京同为宰相,两人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次虽有一干人证物证,但有蔡京一派的官给他求情,所以也只是被暂时夺取官职闭门思过,并没有受到实际的惩罚,过段时间蔡京帮他运作运作,想来起复也只是迟早的事。”无情的双眼不时闪过冷厉的寒光,显然对这两人深恶痛绝。
谭笑安慰他道,“至少我们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了,傅宗书这还是第一次被罚得这么重吧,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多几次,等他在赵佶心里的印象越来越坏了,再想起复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小了。”
“正是这样。”无情温声道,“这次能让傅宗书吃这么大亏,还要多亏了你。若不是阴差阳错得到那个账本,等他落在傅宗书手里,后续证据完全被毁灭,谁也奈何他不得。”
沉默片刻,她小声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杀了蔡京和傅宗书吗?”
“怎么没想过。”无情平静说道,“他们二人府上守备森严,暗中藏着无数弓箭手,每次出行,身边必带着不少江湖上招揽的高手,刺杀这一招完全行不通。”
这样啊……谭笑沉思不语,她趴在他背上静静地想事情,半晌没说话,无情笑着说道,“今日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以往你都不曾问过我,连背后之人是谁都猜得出来。”
谭笑回过神来,笑眯眯说道,“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无情已经学会了她说话的风格和套路,一脸肯定地答道,“因为你聪慧过人,一触即通。”
“虽然我就是这样的人,但不是这个原因哦。”她哈哈笑着说道,顺势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哦?那是?”他疑惑地回眸问道。
“自然是因为,符合那个条件的,我就只知道一个蔡京。”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无情无语一阵,随即失笑,这个理由很充分,的确是有理有据。
“话说,你的腿好了这事,难道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你现在已经走得很好了,还天天坐轮椅。”谭笑困惑地问道。
她个人是希望他能赶紧甩开那个轮椅的,一个会走路的能陪着她逛街散步晒太阳的男朋友,和一个困在轮椅上去很多地方都不方便的男朋友,完全是不一样的。
相国寺的枫叶不知是不是已经红遍了满山,深秋的钟声每日不落的响彻全城。
她始终记得他们要去那里约会的约定,能够手牵手走在林间小路上,就像后世普通的情侣那样,享受着亲密悠闲的二人时光,她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听她这么问,无情一怔,他倒不是说要故意瞒着谁,只是……
这么多年来,这把椅子早已作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密不可分,一旦离开它,会让他觉得自己变得没那么无坚不摧,会十分地没有安全感。
现在想来,他也该慢慢改掉这个习惯,尽量减少对它的依赖。
他淡淡笑道,“我会找机会在外露一次脸的,就在最近。”
她立刻追问,“那咱们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相国寺玩了?你没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吧?”
“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能忘了承诺过你的事。”无情笑着调侃,“月底如何?那时我手头的公务也处理地差不多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以可以。”她愉快地连连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会天气好,要不要去院子溜达溜达,你还能顺便锻炼锻炼。”
这点小事无情没有不依她的,合上摊开的卷宗,他缓缓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只要不是剧烈的跑跳,他走路的姿势已看不出来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谭笑站在无情身边转头跟他说话,这一转头的发现,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郁闷。
“我才发现,你居然长这么高!”
她自己的身高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矮了,一米六出头的个头看上去苗条纤细,但没有高跟鞋加持,她站无情旁边说话,就得使劲仰着脖子。
目测他应该有一米八了吧。
她现在开始喝牛奶补钙还来得及吗?当时捏脸的时候就应该把身高也拉长两公分。
不然他两接吻的时候,这姿势不是很累人吗?她一本正经地想道。
无情听到她的话,慢慢地笑了。
秋日并不刺眼的阳光将他眼睛照得像浅棕色的琥珀,眸子里一片暖意。
头顶不时有叶子扑簌簌掉落,仆人们刚扫完上一波,马上又会有新掉落的重新铺满整个庭院。
他的表情惬意而享受,显然跟自己心上人在秋日的暖阳下散步这件事,令他心情十分愉快。
头顶突然「唰」地飞过什么东西,惊得树上的鸟儿四散逃离。
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谭笑不满地嘟囔,“崔三爷,您就不能好好走一次大门吗,自己家里还要翻墙。”
头顶那东西蓦地一顿,他慢慢转过身来,哈哈干笑道,“是大师兄和小谭啊,我正要回房路过这里,你们继续聊,继续聊。”说完几个跳跃就不见了。
有着多次不识好歹闯进去看到不该看的画面的经验,他现在看到两人在一起,下意识就要跑得远远的。
不远处的屋顶上,他暗搓搓地趴下来,侧耳听着院内的动静。
身边又停下一个人,追命头也不回地小声道,“赶紧蹲下来,别被大师兄发现了!”
铁手无奈地蹲下身子,一脸无语问道,“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追命嘿笑两声,神秘兮兮说道,“大师兄和小谭这会在院子里散步,我听听他们两人在一起都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