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哭泣不止的少女吓得立刻去捂他的嘴,小孩疯狂挣扎扭打,于是又有两人上去把他拉下来,年纪稍长的一个男子表情敷衍地道了声歉,“诸位太医,犬子顽劣,他不过是太过担忧祖父的病情,若是有无礼之处,还请各位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张太医表情难堪地整理好自己的衣冠,他强忍着怒气,勉强露出笑说道,“傅大人说得是,小儿之语,下官必不会放在心上。”
谭笑看得忍不住冷笑,这一大家子向来仗势欺人惯了,一个十岁的小孩这么侮辱当朝御医,当爹的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我家孩子还小你别跟他计较啊,你要是计较了你就心胸不宽阔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专横跋扈的家长,教出这样的子孙再正常不过。
听张太医方才的话,傅宗书也没两日好活了,就是不知道等他死了,这一家子还能不能继续他们骄奢淫逸的富贵日子,反正她也没听说傅宗书的儿子有什么出息,总不能指望蔡京念着两人的友谊,对他的家人还特殊照顾吧。
才怪,人死如灯灭,傅宗书不过是蔡京的一条狗,傅家又不是什么老牌大族,哪来的底蕴。
等他一挂,他身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只会被迅速清算,朝堂上多的是对他恨之入骨,哪怕死了也要踩一脚的人,他们一家能不能维持平稳的生活都说不定。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镜子上的影像淡去,又变成了蓝色的水波纹。
也许是见了这么一场闹剧,她心里那点因为第一次伤人而起的复杂的奇异的思绪,这会已消磨得干干净净。
她紧紧咬着下唇,一手抓紧床单,眼神逐渐从迷茫,渐渐变得坚定。
有些人的恶,可以用律法使他赎罪,有些人的恶,就只能送他去地狱。
律法在这个逐渐崩坏的世界,从来都只是为王公贵族服务的,那些因蔡京和傅宗书作恶而被牵连的百姓,因他们的排挤和加害而死去的臣子们,因他们作乱而日渐凋零的国力,那些死在靖康之耻中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难道就白死了?
无情他们那样艰难,与蔡京一派斗了这么多年,他们不也是毫发无伤,可见正经的手段对这些人压根就没什么用,直接一刀捅死了事,早点送他们去投胎,就少祸害一个好人。
她从抽屉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记了无数的名字。
找到傅宗书那一个,她用红笔在名字上划了一道,然后又将本子上记录的人名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合上放进抽屉。
突然就有种未来可期的感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我还是更了……
第77章
第二天,怀着某种一探究竟的想法,她去了神侯府。
她来的时候,无情和几个师弟还有诸葛正我又在说着什么,远远的打眼一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如出一辙。
想破头也找不到答案的困惑,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惊喜。
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各人脸上交织,使得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或多或少有一点古怪。
“下午好啊,要吃点甜点吗,还有奶茶哦~”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提袋,笑眯眯说道。
追命哈哈一笑,“当然要,小谭你快过来,我们正说起一件大喜事呢,这事必须让你也听听。”
“咦,跟我有关吗?”谭笑一脸好奇。
追命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道,“傅宗书死了。”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果然是这样的念头,脸上配合着大惊失色地说道,“怎么会!他怎么死的,这也太突然了!”
“你还记得,前两天我们去相国寺的时候发生的事吗?”无情开口,他冷静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道,“傅宗书就在那个时候,被人偷袭,暗器刺中要害,回来后用昂贵的药材吊了两天才咽气。”
铁手也紧跟着说道,“至今也查不到是谁做的,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给了傅宗书致命一击,然后又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任刑部和大理寺将汴京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个人,真是怪哉。”
谭笑心里一阵紧张,她不是个很会说谎的人,尤其在这一群大佬面前,多说多错,索性岔开话题道,“先别说这些了,快来尝尝我带的甜品啊,这是店里最新上的,你们还没吃过呢,这几样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排队来买,今天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
边说边低头从袋子里一个一个往外拿,没有注意到无情注视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追命捡了一块咬了一口,惊讶地挑眉,“我还以为是枣糕,原来不是。”
谭笑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后,笑着解释,“这个叫布朗尼,虽然外观跟枣糕是有一点点像,但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制作的材料也完全不一样。”
“布……朗尼?”诸葛正我也咬了一口,问道,“听着不像是本土的名字?”
她只能再解释一遍给客人解释过无数遍的这个问题,“我卖的所有的甜品,基本都是从大宋境外的一个地方学来的,那边的文字和语言跟咱们这边完全不一样,为了好记,就有人按照这些甜品原本的发音,用发音近似的汉字将外来语翻译过来,所以你们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古怪。”
铁手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里的重点意思,他问道,“据我所知,跟大宋比邻的西夏或是上辽,那边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东西,高丽贫穷,更不必提,大理国,西南夷和吐蕃也没有这样精细的吃食,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你的过去了。小小年纪竟能行万里路,实在令人佩服。”
她看到另外几人也紧紧盯着她,显然对她刚才说的国外游记很感兴趣,心里一阵发虚,打着哈哈胡扯,“这个嘛,其实我也没去过,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咱们先别聊天了,你们试试奶茶,一会凉了味道就不一样了。”
她那点临时编的谎言,在座诸人一眼就能看穿,不说诸葛正我这种老谋深算成了精的,就连冷血这样看似单纯的酷哥,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远不是她这个刚出校园没几年的愣头青可比。
听得出她并不愿意说,其他人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追问。
人生在世,谁没有点小秘密,只要不是恶意的就行。
享受了短暂的一阵下午茶时光,诸葛正我暗暗使个眼色,带上三个徒弟出去了,将空间留给小情侣独处。
等他们一走,谭笑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她傻呵呵地笑道,“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干的,提前把傅宗书这个大奸贼给送走了,省了咱们多少功夫。”
“想来定是个忧国忧民一腔热忱武艺高强的壮士,否则怎能突破重重包围,杀了人后安然离去。”
无情低头喝了一口拿铁,氤氲的热气在他面前升腾盘旋,他清冷的淡淡含笑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悦耳,谭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额……壮士……”她嘴角抽动,忍着纠结附和道,“肯定是这样,不被傅宗书身边那么多高手发现,这人一定是山野间隐居的绝世高手吧。”
无情轻笑一声,他放下杯子,突然问道,“笑笑,那天我们都在场,你可有什么发现?”
谭笑的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她犹疑地看看他,抿了抿唇道,“没有啊,那天我不是跟你在一起,我要是能发现什么,你也早就发现了。”
他突然扶额低低轻笑一声,似宠溺又似无奈,带着她的胳膊搂着坐在他腿上,温声说道,“笑笑,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所以……你真的还想瞒着我吗?”
这就发现了!虽然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这也太快了吧!
她神色僵硬,身体也绷地紧紧的,艰难地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瞒着你什么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无情轻声道,“方才提手和追命说起此事,我仔细留意过你,你的脸上是某件事尘埃落定的了然,而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惊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除非,你早就知道傅宗书会死。”
他每说一句,她的心脏就重重跳一下,到最后,她已经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地一头扎他怀里,怎么也不肯把脑袋。
无情摸着她的后脑勺,柔声说道,“我没有苛责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万一官家或是蔡京铁了心要查这事,我们两当日去相国寺很多人也看到了,傅宗书死了,我这个死对头少不得被怀疑,我只是怕真要如此的话,会牵连到你。”
谭笑不得不承认他考虑得是对的,如果是她一个人,冷不丁放个冷箭,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想到她的头上,但谁让那天寺里那么多沙弥都看到他两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傅宗书就遇刺,在一想到他们之间的立场和恩怨,真的很难不产生什么想法。
她闷闷说道,“我也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啊,因为这种事真的太匪夷所思,我怕我说了,你就会从此防着我,把我当敌人怎么办……”
无情轻笑,“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我都接受了,还有什么能比它更让人难以接受?哪怕你说你其实是天上的小仙女,会法术,我都信的。”
谭笑噗嗤一声,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一定会死的!”
听她说得这么严重,无情紧紧皱起眉头,道,“难道是有什么规则束缚着你,不能对外人讲吗?”
“也不是,只是因为……我也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她伸出掌心,影刺的小箭在掌心上空悬浮,无情疑惑地看了眼,嗯,嫩生生的,看着很软,然后呢?
谭笑在心里想到,可以现形吗?
一只黑色的泛着幽光的小箭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敛下眼中的惊讶,细细观察着,问道,“莫非你想说,你就是用它杀了傅宗书?”
她咬了咬唇,小声将影刺的用法和作用都告诉了他,要不是无情腿上还坐着个人,他一定会震惊地站起来。
“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她的脸上写满了挣扎和犹豫,“我无意间得到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它,包括治好你的腿的药……”
“我知道我全身都是谜,我只是真的没办法告诉你,不是非要瞒着你……”
“对了,还有这个。”她又拿出洞玄水镜,这两样东西放她这里完全不能价值最大化,甚至可以说浪费,已经把影刺的存在告诉他了,另一样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她相信她看中的人,不会是一个见利忘义地卑劣小人,一个暗器上从不淬毒,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百姓疾苦的人,哪怕知道了她的种种特殊,她很确定他绝对不会伤害他。
万一万一,她看走眼了,她也认了,就当她倒霉吧,反正死不了。
出乎她的意料,见到这样神奇的东西,无情并不是很震惊,难不成他真的相信了她是仙女这种话?
两样东西的限制和用法他很快明白了,就像谭笑想的那样,这的确是刺杀和打探情报的宝贝,想一想,敌人在书房密谋了什么,他们隔着水镜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六个时辰才能用一次,每次也只有一刻钟,能听到什么完全随缘,碰到人家夫妻办事的现场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只要避开休憩和上朝的时间,每天用两次,撞见一次也是很容易的事。
“系统,洞玄水镜我能留下来给他用吗?”她在心里问到。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答,别的系统对宿主管这管那,又是做任务,又是攻略,她就像完全被放养了一样,扔给她一家店后,很少能听到它的消息。
想了想,她说道,“影刺是技能,没法给你,我想把水镜留下来给你用,你这会要不要试试呢,看你能不能用它?”
无情抬眼看看她,虽然胸腔里萦绕着满满的感动,让他很想好好地抱抱她,但这会不是时候,和谭笑想的一样,他心知这样的宝物怎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笑笑认得的人也就蔡京官家秦桧这几个,蔡京势大,他身后依附的官员大大小小数以百计,他知道找谁才能探取到关键的情报,因此他不会拒绝。
这面水镜留在她那里,的确没什么用场。
脑子里划过数个名字,意念微动,水镜的幽光散去,镜中浮现一张苍老威严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手机打字真的太不方便,就在我快写完的那一刻,来电了……
就很气感谢在2022-01-14 04:33:51~2022-01-15 21:3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这是一张精明、强势、惯于算计的脸,双眼圆睁,脸上的肉因主人情绪过于激动而不时抽搐抖动。
他的对面还有几人,或是沉默不语,或是低着头,整个画面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人是谁啊?”谭笑小声问道。
无情紧紧盯着水镜,不错眼地答道,“此人就是蔡京,傅宗书一死,相当于砍断他一条胳膊,蔡党势力遭受重创,他们必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她惊讶地又看了眼镜中人,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蔡京,看上去模样还挺端正,丝毫没有某些影视剧里贼眉鼠眼或是臃肿痴肥的形象。
这样的人,若只是看外表,谁能想到他就是北宋灭亡的始作俑者呢。
镜中没有人说话,蔡京似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他双目紧闭,眉心不停跳动,蓦地,突然一睁眼,重重吐出口浊气,才说道,“诸位的心意,本官已知晓,傅相去得不明不白,同朝为官多年,本官这心里着实是悲痛难当……”
两人静静听着,说来说去也没说到他们想听的重点上,比如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有没有什么针对诸葛一派的阴谋,全程就是傅宗书的追悼大会。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画面消失后,无情长眉紧蹙,右手的食指在桌面轻点,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谭笑轻声问道,“你说,他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啊,毕竟那天我们在相国寺被不少人看到了。”
“放心,不会的,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无情温声安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