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挺喜欢她的,他心想。
至少每次看到她,他的心里都会有种莫名而微妙的愉悦感。
但又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只是单纯喜欢美好的东西,就像欣赏一朵花,看到一本好书,天气晴朗时鸟儿在枝头鸣叫的那种心情。
真奇怪,一个男人喜欢女人,但又对她没有丝毫想法,也不想得到她,就只是喜欢而已,说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信。
苏梦枕困惑地想着。
早餐还没吃完,门外一人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苏兄,你怎么在这?”无情惊讶地看着好端端坐在饭桌前吃饭的人。
谭笑扔下筷子,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着,小嘴叭叭个不停:“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刚忙完,情况严不严重啊,你有没有受伤,累不累,是不是一夜没合眼……”
无情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多问题,让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谭笑嘿嘿一笑:“那就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她拿了碗筷盛出一碗粥放在他面前,自己也不想吃了,两手托腮看着他,等着他的讲话。
苏梦枕道:“我昨夜遭人暗算,六分半堂三十多个一流高手在东湖处伏击我,我跟他们杀至此处,虽然侥幸不死,但也身受重伤,是谭姑娘救了我。”
无情皱起眉头:“怪不得我昨晚遍寻你不得,只是你的行踪又是怎么被六分半堂的人得知的,莫非他们一直在跟踪你?”
“是白愁飞!”苏梦枕无知无觉地将汤勺的柄捏的粉碎,冷笑一声道:“此前我从不知,我最好的兄弟,竟一直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为了坐上楼主这个位子,他甚至不惜勾结六分半堂的人。”
谭笑看着桌上那一团粉末,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悄咪咪地跑去厨房又拿了个勺子过来,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放在他手边,也不敢多说什么。
妈妈,他好可怕!
一脸严肃谈着正事的两人顿了顿,那番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小动作落在他们眼里,竟诡异地冲淡了一点饭桌上冷凝的气氛。
再次开口,苏梦枕的语气平和了许多。
“盛兄昨晚过去,可有见到杨总管,楼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无情缓缓道:“他很好,我和师弟去的及时,他没受什么伤,只是挂心你的安危,至于其他人,伤亡并不算重,只是……”
“只是?”苏梦枕双目凛冽如火。
无情的脸上露出几分惋惜:“只是我过去时,几处高楼已烧了一半,火借风势,凶猛无比,无法扑灭,着实令人可惜。”
不止无情可惜,谭笑都觉得损失太惨重了,如此恢弘大气的金风细雨楼,竟要覆灭在一场大火里了吗?
家产都快烧没了的苏梦枕反倒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烧就烧了吧,比起还活着的人,那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谭笑一脸敬仰地看着他,这得多宽阔的心胸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换做她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被一把火少了,她这会已经厥过去了。
无情终究是一口没顾上吃,在苏梦枕的请求下,他又得动身跑一趟将人送回去,因为他腿上也有伤,并且还不轻。
刀光剑雨里走过来的苏梦枕对他的伤情有着深刻而清晰的认知,若是逞强自己走回去,那他这条腿真的就没救了。
他并不想下半辈子靠着轮椅过活,也不想成为一个跛子,就只能麻烦一下朋友了。
正准备去找一辆马车,谭笑急忙拦住他:“不行,他受伤太严重,马车一颠簸,伤口会全都崩开的!”
“是我考虑不周。”无情又道:“苏兄,劳烦你在此稍等,我去租一顶小轿。”
谭笑很是无语:“那你还得找轿夫,至少四个人才能抬得平稳,反正又不太远,你背着他过去不就好了,还折腾这么多。”
无情和苏梦枕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别过头去,像是不肯再看对方一眼。
“也不行……”又想起什么,谭笑继续说道:“他腰腹的伤很重,不能背,你还是抱着他算了。”
两人定定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难以言喻。
谭笑低头忙着收拾吃过的碗筷,半晌,她发现这两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说话,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在等什么,等她发话吗?
她歪了歪头,纳闷地看着两人:“你们还不走吗,趁着这会人少,一会人多了小心又碰到伤口。”
苏梦枕突然微微一笑:“那便有劳盛兄了。”
无情没什么表情地淡淡说道:“客气。”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外,谭笑也开始忙起来,缺的原料趁着员工没来赶紧补上,机器也得检查下有没有问题,昨日的收入还没盘点等等。
天色微微泛白,冬日里暗淡惨白的晨光下,街道显得分外冷清。
无情面无表情地打横抱着苏梦枕,突听他说道:“从郑门走吧。”
那里人少。
“正有此意。”无情淡声答道。
“嗯……”
沉默……还是沉默……
“苏兄,不知可否为在下解惑,为何我的寝衣会穿在你身上?”无情突然问。
苏梦枕微微一怔,他清亮的眸子在对方脸上扫了一圈,心里有了计较,为何他会计较一件衣裳,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我的衣衫在打斗时已毁去,谭姑娘不忍我一身狼狈,便拿了衣服叫我换上,原来这竟是你的?”
无情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因为他现在晚上基本都宿在谭笑那里,她便准备了两身他的衣裳方便替换,里面穿的外面穿的都有。
苏梦枕身上穿的这件,谭笑也有件同样颜色款式的,当初拿给他时,她还说这就叫情侣衫,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可以穿一样的。
要是换一件,他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连件衣服也舍不得。
但偏偏是这件。
他的心里的确是挺介意的就是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金风细雨楼,弟子们在收拾满地的断壁残垣。
苏梦枕粗粗扫了一眼,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不少。
看到两人进来,好些人激动地围上来,为首的正是杨无邪。
“楼主,你回来了!”这个素来沉稳的心腹总管,此刻双目竟已通红湿润。
无情将人递给他,杨无邪赶紧接过,就听他道:“苏兄的伤需尽快诊治,我就不打扰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可派人来神侯府告知我一声,能帮上忙的,我定当竭尽全力。”
苏梦枕微笑:“盛兄的情谊,金风细雨楼铭记于心。”
无情点点头,正要转身时,突然又顿住脚步。
他从怀里拿了什么出来,向着苏梦枕扔去,后者急忙伸手接过,却发现是两粒绿色的莹润的药丸,看上去颇为眼熟。”
他感激地抬起头,却发现人已走远了。
苏梦枕低笑一声,心里莫名的开阔许多,满院子烟火焚烧过后的气味也不觉得有多难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要搞温书男神且不带金手指的话,最后大结局无非有两种,要么当寡妇,要么大家一起死,团灭。
当然也可以搞架空换个时代,但那样人物又不立体了,多少差点意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这次彻底撕破脸皮,打得你死我活,作为京城白道和之首,这件事影响的不止是他们本身,就连与江湖毫无关系的小老百姓们,也不可避免地被地震中心的余波扫到。
谭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城里的治安明显变差了,街上巡城的捕快和官兵的数量比以前增加了两三倍,大家一看到那些持枪佩刀的江湖人,基本是有多远躲多远。
轰轰烈烈的两大帮派之争持续了一个多月,相争的结果,以六分半堂退出京城宣告了结束,至此,已是到了二月底。
蔡京一死,六分半堂没了最大的靠山,失去了朝堂方面的援助,在对上与神侯府结盟的金风细雨楼,他们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尽管六分半堂的绝地反扑给金风细雨楼造成莫大的麻烦和损失,但这一切在权利和地盘的分割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所有情形一路朝着一个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直奔而去。
如日中天的蔡党如今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和金风细雨楼分庭抗礼的六分半堂败走。
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大宋的海啸,除了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究竟因何而来。
外界的腥风血雨,似乎和谭笑没一点关系,她每天关心的依旧是今天能赚多少钱,毕竟三更灯火完全靠云上的收入养着,她一改此前对经营情况不太上心能赚多少是多少的心态,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店里。
另外,对她来说,还有件不得不提的大事。
苏梦枕想要认她做义妹,这样一来,她也不算孤苦无依独身一人,在成婚那日,好歹也有了娘家人撑场面。
谭笑也不知道跟这样的江湖势力搅在一起好还是不好,如今整个汴京城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跟他抗衡,他是首屈一指无可指摘的白道龙首,所以,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那些寻仇的人连累吧。
更重要的是,娘家人这个原因,也是她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
金风细雨楼主的妹妹,不管是谁看了,都得高看一眼,她也不再仅仅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甜品铺子的老板。
苏梦枕不仅只是嘴上说说,在金风细雨楼几千号人的面前,他举行了郑重的仪式,以便在所有人面前,宣告他对这个义妹的上心程度。
不出三天,消息飞一样地传遍整个京城,甚至她平时待在店里,都有熟悉的客户会八卦地过来问两句。
身份的变化对谭笑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最大的改变可能就是,结婚那天,出门的地方从店里变成了金风细雨楼。
这是好事,不论如何,金风细雨楼看起来要正式许多,何况云上也装不下那么多人,没有办法招待他们。
是的,还有十天,她就要结婚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心态,她一边憧憬期待,一边又惶恐焦虑。
一眨眼,就到了这一天。
直到涂了脂粉,挽起发髻,穿上嫁衣,看着铜镜中模糊朦胧的影子,她的心里仍然有些不真实感,犹在梦中。
她居然就要嫁人了。
重新修葺过的金风细雨楼内,客人们已经登门,王小石和杨无邪在前院操持,一道招待着来宾。
房内只有她和一个侍女,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紧张,侍女便一直说话逗乐,来缓解她的不安。
苏梦枕推门进来,他看着乖巧地坐在床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人,心里突生怅然。
这个妹妹认了还不到十天,他就要送她出嫁了。
两人相视无言,谭笑是因为紧张,苏梦枕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没结过婚,也是第一次送妹子出嫁,完全没半点相关经验。
想了想,才道:“不要紧张。”
谭笑颔首:“嗯。”
苏梦枕:“要先吃点东西垫垫吗?”
谭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笑道:“我准备好了,饿的时候会吃两口的。”
“嗯……”苏梦枕点头。
他无声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眼里浮上温软柔和的情绪:“若是盛崖余欺负了你,尽管来找我,金风细雨楼永远是你的娘家。”
谭笑的眼里涌上水光,她仰着脸甜甜笑道:“我知道的,哥哥。”
苏梦枕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出去一同招待来客。
时辰到了,侍女递了金柄玉扇过来,谭笑接过来以扇覆面。
她被搀扶着慢慢向外走去,忽听得外间喧嚣四起,另一个侍女从窗户那瞅了一眼,噗嗤低笑一声:“是姑爷来了!”
成婚当日,男方按照时下要求,是要作诗催妆的,苏梦枕本想意思意思算了,但是他看着无情脸上怎么也挡不住的喜意,突然油升一股哥哥嫁妹妹的心情,看着好友那张俊美无匹的脸,也莫名的不顺眼起来。
哪能叫他轻而易举就娶了去!
好在无情早有准备,林林总总作诗数十首,一片欢呼和叫好声中,总算敲开了闺房的门。
谭笑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湖水般明澈的眼,四目相对,在围观者的起哄声里,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另一人也跟着弯起了眼睛。
“差不多行了啊。”不知谁在嚷嚷,“还没成婚呢就开始在这腻歪,再眉来眼去的,我们可就说了啊。”
一片哄笑声中,谭笑悄然红了脸,她将扇子往上移了两寸,整个面部都被挡住,拜别了兄长后,便跟着无情相携离去。
抵达无情购置的那座宅子时,还有一道关卡。
像催妆那样,新娘子却扇露出真容,也需得新郎作诗催促。
这并不难,朗朗声中,谭笑悄悄笑弯了唇角,她忍着羞涩一点点移开玉扇,秋水般的眼眸在众人身上飞快的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正中央定定看着她的无情身上。
他似是痴了般怔住,眼里满是惊艳与爱意,深邃的瞳孔深处似有一簇火苗在跳跃,那炽热的眼神,看得谭笑羞怯慌乱地低下头去。
厅内的众人也同无情一样,看得痴了,一时竟无人做声。
他们早就听说过新娘子的容貌有多出众,哪怕是许多见过她的,本以为已经看习惯了,但今日盛装打扮过后,那样绝艳的冲击力,仍是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谭笑知道自己今天很美,每一处妆容都是她反复试过的,保证能呈现她最美的样子。
她不是一个自傲于容貌的人,顶多平日偷乐两下,然而看见无情炽热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脸上,她的心底仍旧充满了甜蜜的欢喜。
作为新郎官,无情还要出去敬酒,然而他的脚却像生根了一样,一步都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