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这种开开心心去面基结果屁话都莫得一句的最后尴尬离场的感觉,你们又不是什么《言叶之庭》里的男女主,这个时候就不要保持沉默,开口说句……说句话啊。
你低头退回车厢,正准备坐下时,忽然感觉衣袖被拉扯了一下,你抬头,看见缘一伸手托住你的腋下,动作迅速而沉稳地把你从车厢里撑了出来。
“诶诶诶——”
你慌张地叫道,居然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你们这么危险的动作,远远地惊叫了一声,向你们跑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茫然地问,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你伸手去戳缘一的后背,但他只是用力地抱住你,斑驳的白发滑落在你的眼前,你听见一声沉闷而惶然的哽咽。
“我好想你。”
点点凉意在你的肩上缓缓渗开,“对不起,阿系,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应该和你一起出门的……”
“啊,那个啊,没事的啦。”你说,“人总是要死的,没办法嘛。”
缘一不语,他摸摸你的头,低低道:“我真的好想你。”
“我一直,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可当我真的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已经这么老了……”
“列车即将关门,现在为您播报预计抵达各站的时间……”路边的广播传来甜美的女声。
缘一放松下来的手臂又注满了力气,他抱着你,终于下定决心,对你道:“留下来。”
“阿系,不要走,就这么留在我身边吧。”
长久的沉默,你看了一眼靠近的工作人员,无声地弹指,把他按回了观察室。
什么啊,原来他是因为这种小事才纠结了这么久啊。
继国家真是出了一对好笨好笨的兄弟。
你轻飘飘地想,仁慈体贴的星空深海之主哈斯塔可不像那些操蛋的高天原神明,你从来不拒绝你的信徒,所以你把脸埋在缘一的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对他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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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物语·无垢之人会梦见异星神吗?<
阿系死后,缘一的人生变成了一条没有终点的线。
这条线曲曲折折蜿蜒逶迤,延伸至无穷无尽,他继续行走在这世上,只是身侧少了一个人。
战国时代的平民死亡不兴重葬,所以缘一没有大费周章搞什么披麻戴孝——或者说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可以披麻戴孝的关系,缘一简要地给过去在鬼杀队认识的朋友写了悼闻,他很快收到了许多的回信,那些热忱而善良的剑士纷纷劝慰他节哀,可缘一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悲痛欲绝。
他甚至没有因此落下一滴眼泪。
这是缘一身上所拥有的诸多怪异中,他最晚察觉出来的一个,大家难过的时候都会哭,唯独他不会,母亲死时他没落泪,阿系死时他也安安静静,只是恍惚得惊人。
缘一也说不清楚自己眼眶干涸的缘由,他惯常木然如石雕,主公曾说他带有佛性,兄长说他连细微的感情波动也不示人,只有阿系会哈哈大笑着说什么啊明明只是你迟钝,你可是个人,会笑肯定也会哭,就看你反射弧多长而已啦。
她一语成谶。
在阿系死后不知道第几个夏天的晚上,缘一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过去,和阿系牵着手走在广阔的人间,夜幕星河,白昼云卷,他们是逆旅人,一同穿过喧闹的人流,登入挺拔的青山,经过悠然的村庄,陌路桃红柳绿,梦中森罗万象,那些景象纷纷转转,最后停在了一个昏暗的地方。
这是一处荒芜的废墟。
数座高耸入云黑色的高塔悄无声息地矗立在漫天悬挂的星河下,缘一站在巨大无垠的黑色湖泊旁,看见绿色的火球如雨般划过夜幕落下,紧接着,他又听到潮汐般的风声,那声音从湖对面的远处传来,有节律地在湖面上泛起波纹,声声入耳,像是谁的呜咽。
阿系就坐在湖边。
那些亮晶晶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抱臂坐在泥泞的黑地上,眺望遥远的彼方,焦糖色的眼睛倒映着一片粼粼波光,像一尾深海的闪光鱼。
是梦啊,缘一想,阿系的身上还穿着离开家那天的浅黄色麻衣,只是这次衣服上没有噩梦一样发黑的血迹,他伸出手,将这个记忆中不曾老去、也再也不能老去的女人抱入怀中。
钝痛终于胸口深处渗了出来,缓缓侵蚀缘一的四肢和大脑,这时他才确切地意识到,在继母亲死去、兄长叛离后,他记忆中第三个爱他的人也消失了。
他曾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春天里落在了阿系的手中,她一时说他身负重任必成大事需要导师磨砺,一时说要替母亲照顾自己,这照顾和磨砺混合在一起便成了缘一吵吵闹闹的前半生,听上去好像是阿系在多管闲事,可只有缘一知道这种被人多管闲事感觉有多好。
他如柳絮般漂浮了许久,不开口,不微笑,而现在终于有人攥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回人间。
往事流入河流,阿系早已闭着眼睛沉睡在故居的院子里归入土壤,世界多么美好,即便它总是缺损,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