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酒气,
犹如一只讨吃的丧家犬。
“对不起了。”
于伟勉强挤出这句话,急匆匆跑了出去。
刘婵一时有点儿发懵。
这个现在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和刚冲进门说“我要你”的那个人。
怎么完全像是两个人?
“哎……等等……”
刘婵也冲了出去。
一股冷风直吹入她胸口。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衣。
等她套了一件大衣,抓起钥匙冲到楼下时。
发现于伟已经不见了踪影。
初春的夜晚,风中夹杂着让人眩晕的花香。
一簇紫色的小苍兰依偎在刘婵的脚踝。
在昏暗的地灯的注视下,美得娇艳欲滴。
跑得太着急了,她竟然迈进了路旁的花坛里。
“喝得那么醉,外一出点儿什么事可怎么办。”
刘婵转身冲回楼道,按了负一楼。
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路灯下那个蹲在地上的男孩。
他不停地用头撞向灯柱。
看到这一幕,刘婵的心都搅在了一起。
她恨死自己了,玩笑开大了。
他像孩子一样渐渐地在她怀里平息。
“你没必要可怜我,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麻烦送我回学校吧。”
看着比自己高那么多的男孩,竟然为了她伤心如此,刘婵心里柔软得像一团棉花。
乱糟糟的。
一路无话。
于伟把头靠在车窗上似睡非睡。
刘婵觉得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偶尔瞥向他。
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侧脸,异常清俊。
如果要是十年前,她绝对一眼就会爱上他。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她了。
“谢谢!”
到了学校门口,车停稳后,没有对视。
他似乎酒醒了,又恢复成往日的男孩。
天知道,今晚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向她袒露了自己的心迹。
刘婵坐在驾驶室,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虽然混迹情场多年,可没有了中年人的谈情说爱的把戏,面对这样一段真心和纯情,她倒不知所措起来。
只能目送着他满是失落的背影。
这时,一个扎着高马尾,身材纤细的女孩走向了他。
他俩似乎在说着什么。
看着这一对青春的身影,刘婵觉得他们才是匹配的。
她正打算发动车辆,一张清纯白皙的女孩的脸映在她的车窗。
刘婵赶紧摇下车窗,这时她看到于伟也跑了过来。
随着车窗的缓缓落下。
女孩的视线直直落在了刘婵露出黑色蕾丝睡衣的胸口。
不等开口,女孩被于伟一把拽了过去。
女孩还要挣扎,他两手按住她的双肩,搂着她走远了。
“难道是他女友?”
刘婵心里五味杂陈。
之前的理智,似乎都在他搂着那个女孩的一瞬间。
土崩瓦解了。
“真是见了鬼了,我难道在嫉妒?”
这一路上,她都在和自己的心里做斗争。
“怎么可能?老娘我也是30岁的人了,怎么被这个小子搞得晕头转向,忘掉,忘掉。”
人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
当你越想忘记一件事,越是深深地印在脑海。
犹如阴魂不散的鬼魂,时刻在你身边神出鬼没。
无法控制。
刘婵又恢复了往日有规律的生活。
上午去杂志社开完编前会,再审审稿子,保证每周二的正常出版。
下午翻翻对手《时尚前沿》又搞出什么新名堂,下班直接去健身房。
然后跟老刘或者锦画她们约约饭。
她本来想换一家健身房。
可等她10天后再去时,前台告诉她,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私教。
“噢?”
“之前的那个10天前就不干了,好像要去外地找工作。”
前台见她一副惊讶的样子,解释道。
“外地?”
刘婵的思绪刚想跟着走,理智一下把他追了回来。
她立刻换上一副“关我屁事”的神情,走进了VIP女宾室。
这一节课,她都心神不宁的。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不受控制地冲击着她的躯体,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凶猛。
她很快便大汗淋漓了。
看到新来的那个私教,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扫描,她完全没有了锻炼的兴致。
甚至就连健身房,她也失去了兴趣。
提早半小时,她就离开了。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热闹非凡。
刘婵感觉到一种绝望的孤独袭上身来。
本来答应好老刘,晚上陪他去应酬。
但一想到还要逢场作戏,她就更感觉无法忍受了。
这10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的好姐妹,锦画成了寡妇。
虽然以这种方式脱离渣男,确实有损名声。
可看到锦画终于从她那个烂泥沼一样的婚姻里爬了出来,她还是替她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何晴家,她们四个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里想的却是那个被她狠狠伤了的男孩。
但她没有说。
她希望这个小插曲,能像她以前的那些恋情一样,尽早结束。
看到锦画带着两个女儿坚强的生活,她真的怕了。
如果婚姻里只有爱情,没有物质,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因为爱情会消失,而物质依然无法填补这个空缺,那么曾经的爱情注定会酿造悲剧。
而且,谁让于伟比她小那么多,她找情人的标准从来都是年上。
她没有锦画勇敢。
从大学时起,她在恋爱里永远都是最清醒的那个。
大学四年,谈了三个男友,每一次分手,都是她先提的。
即使有不识趣的,买醉或者以自杀来要挟,或让锦画她们帮忙劝说,也无济于事。
她的爱,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大家都说她心大得可以跑火车了。
这种冷血又奔放的性格,也许是拜她老妈所赐。
而从来不找比她小的男孩子也是拜她老妈所赐。
刘婵,从小就是个富家女。
老爹是省级医院院长,45岁那年娶了比自己小22岁的美女护士,也就是刘婵的老妈。
从一出生起,刘婵就被老来得女的老爹宠成了公主。
娇生惯养都不足以形容。
可是刘婵刚考上大学,爸妈就离婚了。
听说是老妈提出的。
看着64岁的老爹,离开家孤独的背影。
给她造成的困惑,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解开了。
她不明白,她老爹把老妈都宠上了天,连内裤、胸罩都帮她洗,她有什么不满足?
偏偏要拆散好端端的一个家?
直到大一那年暑假,她没提前打招呼,就回到了家。
但是门打不开,里面上了锁。
敲了半天,没反应。
如果里面没有人,内锁又是怎么锁上的呢?
突然门开了,刘婵她老妈一脸淡定。
“怎么回来,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在里面修电脑,没听见。”
“修电脑?谁修?”
提着拉杆箱,走进屋里。
她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电脑旁。
他略显紧张的潮红的脸,似乎在强硬顶住来自她的犀利目光的审视。
“哦……没事儿……修吧。”
走进自己的卧室,外面没有一点儿动静。
空气似乎凝固了。
不长时间,她听见男孩走出去,随即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她的房间,跟她上学前没什么两样。
床上的小玩偶静静地坐在那,似乎在等它们的主人回来。
她等了很久,没见到妈妈走进她的卧室。
反倒是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她的心如同被刀切开了一样。
40多岁了,到底有多无耻!
行李箱甚至都没有打开。
她拖着它走出刚才进来的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
任凭那个女人在后边喊她的乳名。
那个女人不会知道。
行李箱里放着她这学期得的奖学金证书。
还有用奖学金买的一条紫色丝巾。
第20章 老公
从那以后,大学的寒暑假,刘婵或是在学校里过,或是去爸爸那。
她的妈妈从此也成了她口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是没有找过她。
那天下课,刘婵和锦画一起走到寝室楼门口。
看到了伫立在开满白色玉兰花的树下。
一身白色套装,身材姣好的那个女人。
在刘婵的印象里,她的妈妈从来都是同学妈妈里最年轻,最时髦的那一个。
曾经她以此为豪。
可如今,再看着那张没留下什么岁月痕迹的脸,她心里却充满着厌恶。
甚至不想让同学们看到。
刘婵默默地带着她向天鹅池走去。
那边树高林密。
最主要人少。
她站定在湖边的垂柳下,看着湖中两只白天鹅悠闲地在水中漫步。
它们侧着头,似乎在欣赏水中同样优雅的倒影,身后泛起一阵阵涟漪。
刘婵瞥见身旁如同白天鹅一样优雅的女人,抬起了手。
似乎想要靠近她,可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刘婵坚定的眼神一直放在水中的天鹅身上。
她不想看到关于她的一切。
“慧儿”
她小声唤着她。
这是她的乳名,只有爸妈这么叫她。
看刘婵没有反应,那个女人也无奈地看向水面。
“没错,上次你看到的男孩子,是我的男友。”
竟然无耻地承认了!
刘婵觉得这句话本应该从同学口中说出的。
从这么个40多岁的女人口中说出来只觉得肮脏不堪。
而这个女人却是她的妈妈。
“他确实是修电脑的,因为你不在家,我呆着无聊,想跟你玲姨她们学着炒炒股,你知道,电脑我又摆弄不明白……他就在咱家楼下那家店……他人很热情……其实……”
“我没想要听你们怎么认识的?”
刘婵打断了她的话。
“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儿,那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跟你爸离婚怨恨我,可你还太小了,你不会理解,等你结婚了,有了孩子,你也许会理解……”
“我太小?”
“不能理解?”
“为什么你的男友在你眼中就不小了?”
“他没比我大几岁吧?”
刘婵在语言上用最尖的刀刺向低三下四的那个女人。
她鄙视的目光扫到了她眼底的泪。
扭过头,她抑制住要喷涌而出的泪水,放下最狠的话。
“如果我这辈子都不结婚,那也是因为你!”
随即,她消失在树林深处。
回到寝室,锦画匆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妈妈打了好几遍电话,问她回没回寝室。
正说着,电话铃又响起来。
刘婵爬上上铺,关上拉帘,她什么也不想说。
任凭锦画告诉那个女人,她已经安全回来了。
在那段最阴暗的日子里,是锦画陪着她走出阴霾。
俩女生跑到小酒馆,每人要了10瓶酒,喝得天昏地暗。
等娟子和何晴赶过去的时候,俩人儿正坐在桌子底下拍着手,一边唱歌一边哈哈大笑。
老板站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场闹剧,着实让她们每次谈起都笑得不行。
也因为寝室4个人里,只有锦画和刘婵寒暑假很少回家,所以她俩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最主要的是,锦画理解她。
理解她的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假象下,其实藏着一颗破碎、脆弱的心。
想到这些,刘婵觉得锦画现在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拨通了老刘电话的同时,她挑头奔锦画家去了。
敲开门,孩子们已经睡了。
锦画一张本就不大的瓜子脸,现在更加消瘦得让人心疼。
她俩完全是两种性格。
可奇怪的是,她们总是能互相尊重对方的选择,只要各自觉得快乐。
“我今晚无家可归了,能不能收留一下我这个弱女子呀!”
刘婵把包甩在肩头,特意嗲嗲地说。
看着她那副俏皮样儿,锦画乐得去掐她的脸。
“你这个讨厌鬼,怎么把那些个男人迷得颠三倒四的,我是真搞不明白了”。
“咱俩一起盖着一床被子,倒让我想起来大学时候了,咱俩明明都住上铺,你还总往我被窝里钻,气得好脾气的娟子直跳脚,怕咱俩疯断了床板,砸到她,搞得她都不敢上床睡觉。”
“谁让那个时候寝室条件那么差,冬天连个空调都没有,你就是我的大热水袋。”
刘婵说着又抱上了锦画的细腰。
“哎,你说你咋一点儿没变呢,生完孩子还这样,你看何晴和娟子那大粗腰,赶上你两个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