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没有手机,与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发呆是他无师自通用打发时间的法宝。
村里人对他挺好的,好到他捉摸不透,原来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施以善意不是件难事。
他过去生活的世界里,但凡对他好的,必定是有所图的。
他难以用过往的思维套用在这里生活的人身上。
偶尔会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所谓的那些朋友,谄媚,贪婪,小心谨慎,以及不停地索取。
这才是他熟悉的相处模式。
也正因为此,遭遇背叛时,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平静些。
获取灯红酒绿的日子,和现在的拖鞋大裤衩转变得过于离谱。
他有种与之脱节的感觉。
又或许在这里,他可以放下所有,活得更轻松些。
齐津思考间,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原本乖巧坐着的小琴飞快起身,冲进来人怀里。
春姨一把接住小琴,声音低沉:“别跑,小心些。”
小琴一只手拽着春姨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冰柜里的汽水,任谁都看得出渴望。
春姨哑着嗓子,劝道:“小琴乖,今天不吃好不好。”
在别人面前都听话懂事的小琴,在最爱她的人面前展现出任性的那面,固执地摇摇头,拽着春姨往冰柜走,执意要拿冰箱的汽水。
一件小事,也可能成为暴跳如雷的导火线。
春姨甩开小琴,一巴掌拍上小琴的后背,整个人歇斯底里喊单:“吃,吃,吃,只知道吃,我叫你今天不吃,你就一定要吃是不是,你能不能懂事些。”
起身打算道别的齐津愣在原地,这局面,他也不敢出声,更别说离开。
春姨整个人像是从苦水里爬上来,双手钳住小琴的胳膊,赤红着眼,看着她,嘴里振振有词:“你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我养你很辛苦啊,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垂着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啊。”
小琴站在原地,浑身颤栗,她哭不出声音,眼泪簌簌往下掉。
齐津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他只觉得这样的情形他好似经历过一遍。
他似乎站在虚无中,他不敢出声惊动,他害怕惊动现在哭泣的母女俩,也害怕打扰过往啜泣的母子俩。
时光列车呼啸而来,那些过往被完整地裁剪成碎片,细碎却又清晰地放映着。
随后而来的昌叔刚进屋,见到瘫软在地上的春姨,春姨面前哭泣的小琴,还有站在屋角的齐津,急忙迈步,想要扶起地上的春姨。
春姨看着瘦弱,人像是溺水的人,往下沉,坠得千斤重。
她身前还有个哭不出声音,却更让人心疼的小琴,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先顾谁,连忙叫齐津来帮忙。
齐津往前走,脚踩在虚无中,耳边只剩下风声,还有大火燃烧房梁“啪嗒,啪嗒”的声响。
昌叔的嘴一张一合,齐津一句也没听清,他机械地将地上的春姨扶起,扶到桌旁坐好。
他站在角落里,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清明。
昌叔则帮小琴抹掉眼泪,嘴里连声叨念:“造孽哦。”
齐津闭着眼,沉沉地吸了两口气,摸了摸口袋后走到昌叔耳边,小声开口:“昌叔,借我十块钱。”
昌叔疑惑,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递给他,齐津把钱放到收银台,从边柜里摸出一瓶汽水,一瓶牛奶。
一瓶放在掩面哭泣的春姨身旁,另一瓶递给另一头哭泣的小琴,小琴泪眼婆娑地望着齐津,摇摇头。
孩子是单纯的,她单纯的以为只是这一瓶汽水的原因。
她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哭,她想上前抹掉春姨脸上的泪水,又怕自己再度惹恼春姨。
齐津蹲下来,摸了摸小琴的头,起身从桌上扯了张抽纸,摸了摸餐巾纸的质地后放弃,掀起自己衣服的下摆,掀起对着,轻轻擦拭小琴脸上的泪痕,他尝试性的安慰:“小琴,不是你的错,妈妈只是太难受了,不是因为你,真的相信我。”
这句话是对小琴说,也是安抚过去的自己。
小琴慢慢止住哭泣,昌叔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应和道:“小琴乖,不哭了。”
一旁的春姨情绪也渐渐稳定,从地方爬起来,去收拾桌面,她心里还有怨气,弄得声响颇大。
小琴哭累了,只抱着齐津的腿,过了好一会,扯了扯他的裤腿,看了眼春姨,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皮鞋,往齐津身后藏了藏,不敢靠近。
齐津再次蹲下,小声说:“妈妈太难受了,小琴去抱抱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