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先是点点头,又摇头,整张脸埋进齐津的怀里,半晌没动静,齐津发现异常,将人从怀里拉出,却发现小琴闭着眼,均匀的呼吸。
春姨一直留意着他们之间的动静,看到小琴这样,拿着抹布过来,拘谨地开口:“她睡着了,每次哭累了,都是这样的。”
她把抹布放在桌上:“让你看笑话了,”她伸手想从齐津怀里接过人,“我抱她到房间里睡觉。”
齐津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伤,不止一处渗血的伤口,还有淤青。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春姨手突然收回,扒拉两边的头发试图遮住脸上的伤。
齐津察觉出不妥,抱起小琴:“房在哪,我抱过去,您坐着休息会。”
春姨显然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不再勉强,坐回凳子上,喘着气。
等齐津再次出来,春姨对面坐着昌叔,春姨又哭了,嘴里控诉着:“小琴他爸不是人,他怎么能这样,我的命怎么就是这样呢?他是禽兽,是个禽兽啊,回来就是拿钱,看到我跟男人多说几句话就要动手打人,我也只是做个生意,还能不接触男人吗?”
昌叔听到声响,抬头看到齐津,朝他眼神示意,齐津顺着他的视线,理解他的意思#从隔壁桌拿过纸巾,递给春姨。
春姨抽了几张,抹掉眼泪,抬头看着他:“小伙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让你看笑话了,我也不想的,都是命,都怪我命不好,带着小琴吃苦……”
女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喜欢倾诉的,不管对面坐着的是谁,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底的苦水倾泻而出。
每个人的叙述风格不同,春姨的怨诉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无论愤怒与悲伤,都有着缓慢而又严谨的方向。
她断定自己一生的悲剧是从遇人不淑,嫁入了这个家开始。
悲剧的加速是从生了一个女儿不被婆家喜爱,她认定了自己的错。
春姨二十岁嫁来明村,在村里已经算是晚嫁了,那个时候的她的丈夫曾功还不像这样酗酒又滥赌,曾功在外头做零工,她便操持整个家,日子谈不上大富大贵,过得也算平静。
虽然婆婆偶尔刁难,但她始终认为婆媳生来就是仇人,倒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他想着生了男孩以后婆婆就会觉得她是自家人了。
故事到这里,还朝着她期盼的方向发展,婚后第二年,她怀孕,曾功见村里在外打工的人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动了去省城做活的念头。
春姨大着肚子,自是不愿曾功离开,但他承诺等他稳定下来就接他们娘俩也进城,日子总要有个盼头才能活下去,她没有阻拦他的理由。
曾功进了城,刚开始寄过几个月的钱,里面附着信,说外面的钱比村里好挣,春姨对未来的越来越期盼。
好景不长,春姨还没生,寄来的钱越来越钱,刚开始梁翠只觉得外头开销大,家里不该让曾功操心,自己缩减了开支。
寄回家里来的钱一次比一次少,到最后干脆没有,再到后来从家里拿钱出去,春姨意识到了不对。
同村人告诉她,曾功在外头赌博,一场输赢是他们一家人的开销。
她大着肚子去了省钱,期盼能唤醒曾功。
曾功总是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叫她放心,下一次一定能赢回来,一定能赢大钱。
那个时候的她还对他期盼,幻想着他能戒赌。
她生的时候,曾功在牌桌上挥洒汗水,她拖着身子用公用电话给他打了个电话,听完她生了个女儿,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在电话那头骂着:“一个丫头片子看什么看。”
在医院守着的婆婆听见是个女孩后,调头就走,走时也没忘带走她手边保温盒里装的红糖鸡汤羹。
那是她第一次质疑自己的选择。
小琴满月酒时,她是第一次挨打,曾巩当天输红了眼,:打起了满月酒人情钱的主意,她不给,挨了狠狠一巴掌。
他身上有着熏天的酒气,那巴掌打得她脸迅速红肿,婴儿床上的小琴哭得撕心裂肺。
春姨不敢置信,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家里多了一个小人儿,公婆也没有支持,日子越过越差,她在村干部的支持下开了这个么小店,好在做姑娘家时的技艺没忘,这么家小店也让她经营起来了,村里到处是人情,赚不到什么大钱,倒也能勉强糊口。
小琴不能说话,于她而言时晴天霹雳,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开口晚而已,到了四岁的时候,小琴一切都正常,独独不会说话。
周边的人都说小琴是个哑巴,她婆婆更是看她眼不识眼,鼻子不是鼻子,张口闭口就是她是个丧门心。
曾功则认为是她克夫,坏了他的气韵,所以才一直输钱。
小琴四岁生日前夕,她揣着存了许久钱去省城检测。
花钱的地方太多,每一项检查都在掏空她的钱包,好在医生说小琴一切正常,只是不愿意开口说话而已,孩子有些自闭,需要父母好好的陪伴。
医生这一句话,又给了她希望。
人是不容易死心的,只要给了她希望,她就能撑下去。
她满心雀跃带着这个好消息讲给曾功听,那天曾功赢了钱,在大拇指上舔了口水,一边数钱一边说:“这么个败家玩意带去看什么看,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大了随便找个哑巴瞎子配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