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又把头扭了过去。江一笔尖停在最后一道选择题上,大脑忽然短路,公式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悄悄瞥姜幼清一眼,对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声不出,呼吸均匀,似乎...真睡着了。
负责老师说是去开会,也不知道要开多久。天渐渐阴了下来,办公室的窗户没关,阵阵凉风吹入,江一拍拍姜幼清的肩膀,说:“醒醒,你别感冒了。”
姜幼清脑袋动了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嗓音有点哑,“老师还没回来吗?”
“没呢。”江一仔细看着她,皱眉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姜幼清打了个喷嚏,用手摸了摸脸,瓮声瓮气道:“没有吧,我觉得是正常体温。”
话音方落,江一就放下笔,握住了她的手。
姜幼清昏昏沉沉中忘记甩开,只听他笃定地说:“连手心都这么热,你发烧了。”
“怪不得。”姜幼清闻言,身体慢慢软下去,靠在椅背上,“我今天格外疲惫。”
江一收拾东西起身,“走吧,带你去医务室。”
“那这边...”
“我写个纸条放这儿,等老师回来就能看见。”
“好。”
医务室在C区一楼。姜幼清发烧烧得连眼皮都滚烫,一路上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成了催眠曲。她勉强维持一丝神志跟着人走,江一忽然停下来,姜幼清没刹住车,冷不防撞到了他的背上。
感官反应迟钝,过了几秒,姜幼清才捂着鼻子“哎呦”了一声。
江一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伸出手说:“你拽着我下楼吧,我怕你一会儿摔了。”
姜幼清依言拉着他的袖子走下去,五层楼本来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发高烧的人来说就有点累人了。医务室没开门,姜幼清还有点低血糖,她就着靠在墙上的姿势慢慢蹲下去,难受地说:“我想回家。”
江一问:“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没。”姜幼清摇头,闷声道:“我爸出差,我妈今天在学校值班,姥姥去隔壁市的姐妹家串门了。”
江一跟着蹲下,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说:“张嘴。”
“啊——”姜幼清乖乖把嘴巴张大。
江一看见她这傻样儿又笑了,没多想,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我给你喂颗糖,又不是看病,你张这么大干什么。”
“哦。”姜幼清吧唧一下嘴,继续把头埋进膝盖里,说:“要不然我还是等我妈下班再回去?现在家里也没人。我还没拿钥匙。”
江一立马否定,“这怎么行?你本来就不聪明,再烧下去就烧傻了。”
姜幼清无力反驳,她抬头,拿指尖戳了下江一脑门表示愤怒。江一想了想,说:“你去我们家吧。”
“啊?不用了吧...”
“你嘴唇都白了。如果是普通发烧还好,我怕你一会儿直接晕过去。”江一起身,伸手拉她一把,说:“就这么定了。先跟班主任请假,我现在告诉我们家司机来学校门口接咱们。”
姜幼清缓缓起身,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恢复。她说:“我找肖煜吧,陈慕予池梁秋也行。去你们家太麻烦了。”
江一说:“没事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就是我做人一贯的原则。”他看向窗外,又说:“看样子快下雨了,又不方便打车。而且我们家还离得这么近,等你退烧过个马路就能回去。不管怎么说,你跟我走都是最好的。”
姜幼清没再说话,只用双手拉住了江一的一只胳膊。她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江一小时候经常胃肠感冒,每次都伴随着低血糖,因此才养成随身带糖的习惯。他扶着姜幼清穿过走廊,在爬楼梯之前问:“我背你?”
担心自己走一半就摔倒,姜幼清没有推辞,她趴在江一背上蹭了蹭,校服料子凉,更显得她自己哪儿哪儿都烫,像个行走的火炉。
江一这时开口玩笑道:“不觉得麻烦我?”
姜幼清哼唧一声,含糊不清地说:“反正也不是麻烦一次两次了。”
“行。”江一勾唇笑了,“这份恩情,你要记好。”
姜幼清跟班主任请完假,在陆文瑶的帮助下装完书包再出门,江一就在班级门口等着,手里还拿着件外套。
“你先穿上,外面凉。书包给我吧。”
“好。”
肖煜和陈慕予不放心,也跟着出来。肖煜问:“景姨什么时候下班?你跟她说了吗?”
姜幼清支起眼皮小声说:“还没呢,一会儿说。”
陈慕予伸手摸她额头,关切说道:“你还能自己走路吗?让肖煜背你下去吧。”
“不用。”江一说,“有我呢。”他说完,又顺手往姜幼清嘴里放进一颗糖。
陈慕予看了看江一,诚恳地说:“那麻烦你照顾她了,谢谢。”
江一说:“不客气。”
姜幼清穿着江一宽大的外套,俨然一副被父母交给老师的幼儿园小朋友样子。她被江一牵着袖子走,抱着下楼,直到上车。
姜幼清闭着眼,无力地靠在座椅上。丁辉见状,小声道:“孙姐在吩咐人煮粥了,家里有退烧药,您别担心。”
“嗯。”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姜幼清嫌吵,拿手捂上耳朵。没一会儿又睡着,胳膊自然下垂,接着被吵醒。反复好几次,她眉头紧锁,江一挪近些,用手捂着她的耳朵,说:“睡吧。”
这个姿势又别扭又累,江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维持了一路。丁辉撑伞过来开车门,他抱起姜幼清直奔二楼自己卧室。孙艳拿着粥敲门,说:“先让她吃点东西,直接吃感冒药胃受不了。”
姜幼清又被叫醒,慢吞吞喝粥吃药,不忘说一句,“谢谢阿姨。”
景娴打过电话询问情况,她要八点才能到家,知道女儿有人照顾放心了许多。感冒药药劲上来,姜幼清几乎是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算好,她一直在做梦。梦见江一变成大地主,使劲剥削她不说,还逼着她寒冬腊月去河边洗床单。姜幼清拼命抗争,伸腿就踹过去。这一踹,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江一没去书房,在书桌前坐着听英语听力,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姜幼清摸了摸额头,不发烧了,就是出了一身汗不舒服,特别想起床洗澡。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靠着,打量周围。神智已经恢复清明,就开始断断续续回忆起下午的事情。
江一的后背,江一的外套,江一的公主抱...甚至这卧室,都不是客房。
姜幼清尴尬到又要开始流汗。这份恩情,她得怎么还?
一段听力播完,江一打算起来倒杯水喝,刚回身就看见已经醒了的姜幼清正懵懵懂懂地看过来。小鹿似的,无辜,又招人怜爱。
怕打扰她睡觉,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护眼模式下有点发黄。他逆着光线的脸格外柔和,带着少年气的俊俏。姜幼清想起他身上的味道,不自然地低下头。两个人共同沉默了半分钟,心跳是要了命的快,都唯恐对方听到。
孙艳在外面敲门,说:“江一,你同学的妈妈来了。”
江一说一声“知道了”,在开灯前嘱咐姜幼清,“你先闭眼睛缓缓。”
景娴下班路上买了些水果点心过来,感谢这家人照顾女儿。她被孙艳领着进门,坐在床边帮姜幼清理了理头发,问:“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姜幼清清清嗓子,开口道:“好多了。”
景娴摸了下她的脸蛋,说:“脸还是有点发热,今晚回家再看看,实在不行明天也请假吧。”她抬头看向江一,说:“谢谢你照顾她,改天来我们家吃饭吧。”
江一急忙说:“您太客气了,都是同学,又是邻居,应该的。”
姜幼清消消汗穿好衣服回自己家,进门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在江家没顾得上喝,要渴死了。她在群里说了下身体情况,让那三位安心。说完又点开和江一的对话框,郑重其事地发送一条:谢谢你。
江一很快回复:不客气,涌泉相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江一对其他同学:没事儿别客气。
江一对姜幼清:嗯,记得报恩。
姜幼清对此表示:呵呵。谁要这种差别待遇啊!
第20章
究竟怎么个涌泉相报法江一也没有提。那之后两个人就都进入了复习阶段, 有正事儿要忙,几乎很少在线上聊天。主持词连着念了两天,老师觉得可以了, 等成人礼前一天再认真彩排一次就行。
星期六的早晨, 姜幼清承担起独生女的责任,照顾加班父母以及年迈姥姥,起早去排队买包子。她走到一半,外面开始下小雨。担心包子卖光, 姜幼清不打算回家拿伞, 而是跑着到了早餐店。
她体质差,早上空腹折腾这么一通整个人头昏眼花,在店里捂着岔气的小腹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精神。今天人不多, 姜幼清踮脚往里张望着,恰好看见买完包子的江一。
“真巧。”姜幼清眼睛亮了一瞬,有人吃自己安利就是好事, “你买了多少?”
江一说:“两屉。”
姜幼清前面还有三个人,她估算一下包子数量外加预测这些人的购买力, 心想轮到自己怎么也能剩一两屉。却不曾想到有位大哥一口气打包了五屉,到她这儿包子就卖没了。姜幼清苦着脸点了别的, 对老板建议道:“您以后要不然限购吧。”
看见熟客, 老板笑弯了眼睛, 说:“起晚了吧?别不高兴, 今天送你杯豆浆。”
姜幼清道谢, 心里依旧不太明媚。她拿好东西要走,瞧见江一站在门口, 应该是在等自己,身上的外套还是那天她穿过的。
姜幼清轻咳一声, 江一推开门,撑起伞。两人并肩走着,走过整整半条街都没有人开口说话。自从姜幼清那天从江家出来以后,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具体原因还说不太上来,因此她有点躲着江一的意思。在学校打照面的时候只稍微点头,比领导视察还能端着。对完主持词立马就溜,连江一偶尔贫几句嘴也不接茬。姜幼清不知道江一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反正她现在因为过去一周表现出来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半晌,姜幼清开口道:“你还知道带伞呢?”
江一说:“因为我看了天气预报。”
姜幼清撇嘴,小声说:“我走得急,要不然也看天气预报。”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伞不算大,姜幼清往江一那边瞥一眼,发现他半边肩膀已经被淋湿了。视线再往下,那两屉小笼包也惨遭雨水,十分可怜。她主动说:“你把包子给我,我来拿。”
江一侧过头看着她的神色,停下脚步,一边递给她一边无奈道:“你光知道心疼包子。”
“对啊!”姜幼清理所当然道:“这包子淋雨就不好吃了!哎……还好袋子系紧了。”
她当个宝贝似的,也不嫌袋子湿淋淋的,那神情恨不得搁自己怀里捂着。江一忍无可忍,开口道:“你怎么不心疼一下我呢?”
姜幼清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反驳道:“你感冒了还能治好,包子破坏了味道就再也回不去。”
江一无语,说:“我何必站门口等你,还惹一肚子气。”
“我开玩笑的。”姜幼清讨好地笑了笑,说:“我给你洗衣服。”
江一不接话。
姜幼清想了想那天自己睡过的床,又说:“床上四件套我都给你洗了吧,权当报恩了。”
江一冷哼一声,“我们家不缺佣人,省省你的报恩吧。”
“那你就当我手欠。”姜幼清开始耍贫,“不给您洗衣服我就寝食难安。”
江一高贵冷艳道:“我考虑考虑。”
走过拐角,姜幼清小心翼翼地低头避开路上的小水坑。江一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给我洗个衣服人情就还完了吧?”
小心思当场被戳穿,姜幼清呵呵笑了,说:“没有的事儿。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江一“嘶”了一声,思索道:“不对。你今天早上莫名狗腿,到底有何企图?”
“没有,绝对没有。”姜幼清急忙否认。才不是在觊觎一屉小笼包呢!
江一眯起眼睛打量她,没再出声。给人送到家门口,说:“包子分你一屉。”
姜幼清的眼睛又一次闪起光来。
江一:“……”
总觉得这次获得的感谢,比上次她生病自己伸出援手时更真诚。
姜幼清进了家门,把包子馅饼豆浆摆好,在楼下叉腰大喊三声“吃饭了”。陆翠旋最先下来,姜幼清把没加糖的豆浆推过去。姜嘉树和景娴随后入座,忙了一整周,夫妻二人眼下都出现了乌青。陆翠旋皱眉道:“嘉树,小娴。你们俩有空也得锻炼锻炼身体,起码给小姜做个好榜样吧。”
上次姜幼清生病家里没人照顾,可把陆翠旋心疼够呛。姜幼清连喝一周姥姥秘制鸡汤才让她稍微安心点儿。
“行。”姜嘉树好脾气,丈母娘说什么都先应着。景娴在一旁说:“妈,你看小姜懒成那样,怎么可能锻炼身体。去年办的健身卡都不知道丢哪儿落灰了。”
“没有。”姜幼清摇头,“我哪儿那么败家啊,早转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