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幼清咬牙切齿道:“因为我没长个。”
池梁秋趁人发火前赶紧溜,江一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说:“你朋友挺有意思。”
“你说池梁秋?”姜幼清纠正道:“挺缺心眼儿的。”
老师过来提醒二人准备好,姜幼清脱下外套让江一穿上。后者低头系扣子的时候,姜幼清说:“你领子有点歪,别动,我帮你弄一下。”
她的动作心无旁骛,指尖不曾停留多余一秒。却扰得他心里生出层层涟漪,不知如何是好。舞台幕布升起,姜幼清偏过头,笑容明媚,说一句:“加油。”
江一喉结动了动,压下想捏她手的冲动,回以微笑。
事后,许承睿先把照片上传到了广播站的群相册里。有同学出来起哄说俩人真配。当天是星期日,姜幼清把群里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顺手把照片转发给江一。他很快回复:我已经存了。
想起他应该在婚礼现场,姜幼清连呼吸都放缓,没话找话道:拍得不错吧。
江一回:嗯。
他没用表情包,姜幼清下意识觉得,对方心情不是很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想安慰他的心思,姜幼清着手在各大平台上搜索“如何不露痕迹的安慰一个人”,没有一条有用的建议,全是废话,还动不动就误触进两性关系话题的链接,过分至极。
喻桥带着江一入场以后,安排的位置在江家老爷子旁边。因此身边或许有好奇想探究身份的,也全都识趣地闭上了嘴。江一说完“您好”就没了下文,反而是江老爷子开口问:“喜欢那辆车吗?”
江一垂眸,开口道:“还行。”
“我听喻桥说,你住的那套房子还可以。”江老爷子缓缓说道:“从你出生那一年开始,我就着手每年备了一份压岁钱,想着等你十八那年一起给你。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小凝的亲儿子,我的亲外孙。不用推辞,是我江家对不起你在先。”
江一勾唇笑了笑,说:“我好歹当了这么些年富裕少爷,谈不上对不起。”
江老爷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说:“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你母亲的婚姻,比如我对你的安排。既然流着江家的血,责任就要担起来。你心里如果怪我,我也能理解。”
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江一顿了顿,摇头说:“没有。”
江老爷子的眉头跟着皱了一下。婚礼进行曲响起,江晚凝挽着时泽的手臂入场,白色裙裾从他们身旁路过,江老爷子抬头看着江晚凝,开口道:“你的脾气和小凝很像,但是这种个性未必是什么好事。”
江一低头掩饰住眼中的讽刺。江晚凝的个性源自于万千宠爱,而他的倔脾气,则是无能为力的遗传。这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
手机震了好几声,江一拿出来解锁,入眼的消息全都来自于——小姜小姜国色天香。
有视频有截图,每一条后边都跟着一长串的“哈哈哈”,江一心想,肺活量真不错。
江老爷子轻咳一声,意图将心猿意马的外孙拉回来,继续说道:“下个月席家太太那对龙凤胎满月。姥爷的心意,你就乖乖收了吧。”
改了称呼,显然是在以有血缘关系的长辈自居。江一动了动嘴,依旧没喊出那声“姥爷”,只说:“这骨肉亲情太重,轮不上我来担。”
见面之后不问自己过得好不好,近况如何,反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用亲情摆上最后一道,或许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收了钱,才能彻底安心。
江老爷子的语气发冷,说道:“骨肉亲情,到底难分开。江一,不要让我为难,也不要让你妈妈为难。”
私生子是多大的丑闻,江一自然心知肚明。他应该习惯的,可被这个前一秒还在以“姥爷”自称的人,用似笑非笑的眼睛那么一盯,他还是全身都不舒服。江晚凝和时泽在交换婚戒,她往这里看了一眼,情绪复杂。江一开口道:“我知道了。”
“那份股权转让书,我会收好。”
江一提前离席。喻桥送人去车站,脸上的笑容和那天一模一样,宛如复制粘贴,依旧那么讨人厌。江一拿着文件袋上车,路程两小时。
婚宴上众人的种种眼神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滚动播放,江老爷子的神态,喻桥略微得意地扬眉...江一胸口剧烈起伏,没忍住,一拳狠狠捶在小桌板上,骂了句脏话。
手机又震了几声。
江一活动着左手,还是姜幼清发来的消息。这次十分别出心裁,是去年全国数学竞赛的题,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
小姜小姜国色天香:这题怎么做?我不会。
小姜小姜国色天香:你看我消息没?别的视频可以不点开,倒数第二个必须看,我笑到方圆十里的鸡都黯然失色。
小姜小姜国色天香:江一,你干嘛呢?
江一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怎么回。姜幼清又发来一条:好吧...我安慰人的本领很差。
他的心里软了又软,鬼使神差就拨了电话过去。
姜幼清有点懵,开口道:“喂?”
江一清清嗓子,说:“我在回去的路上。”
“好。”
“视频没看,婚礼现场太吵了。”
“行,那你回去记得看。”
“嗯。”
找不到别的话题,两个人握着手机听彼此的呼吸声。半晌,姜幼清问:“你还好吗?”
江一长出一口气,说:“不太好,我很不高兴。”
“唉。”姜幼清语调轻柔,说:“那怎么办?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说。”
“大雄邀请胖虎来家里玩儿,猜一个成语。”
江一疑惑道:“静香绿了?”
姜幼清:“……成语。”
江一说:“不知道。”
“是虎背熊腰!”
姜幼清公布完正确答案以后就一直哈哈哈,江一无语,说:“看来你发的视频我不用挨个点开看了。”
“啊?”
“笑点不同,不相为谋。”
“那不行。”姜幼清说:“你看完还得点评,我就在这儿等着。”
江一无法,只得挨个点开,还真是没怎么笑,姜幼清不太乐意地说:“你好难伺候。”
江一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松了下来,听着她的小声抱怨,认真开口道:“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在所有糟心的事情里,谢谢你成为我的快乐。
姜幼清弯了弯眼角,嘴硬道:“不客气。报恩行为罢了。”
第23章
“肖煜这次考得不错啊。”陆文瑶看着成绩单, 对姜幼清说:“还是年级第一,真给咱们班争光。”
“还看别人成绩,你那地理怎么考的?”姜幼清瞟她一眼, 开口道:“考前给你恶补了三个晚自习, 补哪儿去了?”
“我这不是还行嘛。”陆文瑶嘿嘿一笑,“总排名升了二十,回家可以挨夸了。同桌,你这次也不错。”
姜幼清撇嘴, 小声说:“排名虽然上去了, 但历史有个选择题是老师强调很多次不能错的,我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陆文瑶问:“啊?那你当时怎么想的?”
姜幼清郁闷道:“一时脑抽吧。”
成绩单就贴在班级墙上,陆文瑶和姜幼清仗着坐在第一排, 不用在下课时间挤着过去看。陆文瑶又说:“听三班一同学说,柴之云这次考砸了。你说,谈恋爱是不是真耽误学习?”
“也许吧。”姜幼清说:“但也没准有那种, 我和你谈恋爱就是想让你帮我辅导作业呢。”
陆文瑶感叹道:“这目的性是不是太强了。”
试卷陆续发了下来,姜幼清不再闲聊, 低头研究数学大题错了的步骤。她拿起笔在纸上推导演算过程,忽然想到那天江一在图书馆教自己数学题的时候。
姜幼清晃悠了一下脑袋, 清理思路, 再次尝试画辅助线时, 肖煜从她身边路过, 说:“晚上一起吃饭啊。”
四个人吃饭的队伍并不固定, 肖煜池梁秋时而加入时而和其他朋友一起吃。
姜幼清抬头问:“行,去哪儿啊?”
肖煜说:“附近那家陈慕予喜欢的牛肉面。”
“那可得早点儿, 去晚了没位置。”
“我跟老板定好了,放心。”
如此细致体贴。姜幼清定定地看着他, 说:“你有点儿偏心。”
“啊?”肖煜无奈道:“陈慕予心情不好,我刚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碰见她了。”
“怎么了?”
“考试成绩一出,一班就换班委了。后天家长会,估计会直接通知家长吧。”
姜幼清跟着皱眉,说:“他们班主任可真是...我记得上次一班因为分担区打扫卫生的事儿被学生会扣了几分,他就不太乐意。一班有几个男生刺儿头似的,这么大的锅好意思全甩陈慕予身上,还说什么班长没好好验收。再说了,他们班主任本来就偏爱男生,不当班长拉倒,省得受这气。”
肖煜说:“行了,你记得叫一声池梁秋,晚上再说。”
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四个人齐聚小面馆。陈慕予始终低着头,把面里的牛肉都要戳烂了,池梁秋不知道原委,还以为单纯是成绩的事儿,说:“咱们不就差那两分吗?小予乖,不气了哈,好好吃个饭。”
姜幼清在桌下踹过去一脚,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池梁秋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陈慕予缓缓抬头,说:“你说得对。输了就是输了。”她撂下筷子,眼里含泪,说:“我就是不明白,我哪儿得罪那些男生了。马茂总是带头闹,就像要起义似的。”陈慕予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针对我呢......”
池梁秋吓一跳,急忙抽纸巾给人递过去,姜幼清在陈慕予身边安慰道:“没事儿,这活爱谁干谁干得了。还有你们班主任也烦,一直那个德性,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重男轻女,我还以为自己梦回大清了呢。”
陈慕予摇摇头,抽搭着说:“江一还说...说......”
姜幼清微楞,问:“他说什么了?”
陈慕予哭了好一会儿,调整呼吸,情绪渐渐才平稳下来。肖煜倒了杯水过去,陈慕予清清嗓子,哑声道:“他说没有针对我,只是觉得他能做得更好。都选完班委了跑来耀武扬威什么呢?故意的?”
姜幼清气到拍桌,说:“这也太过分了!”
她不是不知道江一那个自恋的脾气,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陈慕予哭到双眼通红,说:“太丢人了...我妈今晚回国,还想后天过来开家长会呢。我怎么跟她说啊?”
陈家教育一向严格,好在陈慕予从小就足够优秀,做什么都拔尖儿,从不让人操心。这种打击对她来说算是头一回,还恰好赶在这种时候,她家长失望的表情随便猜都能猜到。
自尊心受挫外加亲妈责备,姜幼清想想就跟着心疼。她侧过身抱了抱陈慕予,又说一遍:“江一这次真的过分了,你等着,我必须给你报仇。”
肖煜抬眼问:“你要干嘛?”
姜幼清把下巴搁在陈慕予肩窝处,蹭了蹭,说:“让我好好想想。”
而这边,和江一吃着饭的马茂同样一脸愁云。
郗逸明“啧啧”两声,说:“喜欢人家就正经追行不行?这下可好,玩砸了吧。”
马茂甚至不想还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哀嚎。
江一不着痕迹地往后动了动,嫌弃道:“赶紧起来,你也不嫌脏。”
马茂闻言起身,眼睛盯在江一身上,问:“我拜托你去安慰她,你安慰没啊?”
“安慰了,放心。”
郗逸明乐了,说:“你这脑子也是绝了。刚竞选完班长,你让新班长去安慰她,这不是拿刀往人心上戳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