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嘉泽只有在江一生日的时候才会和江晚凝通电话。十岁生日那年,江一恰好撞见。他听见席嘉泽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孩子我尽力照顾了,如果你觉得我照顾他一辈子你我才算两清,你才会少恨我一些,那我就照顾着,也无所谓。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江一想,他本不应该牵扯进席嘉泽和江晚凝的博弈之中。流着他们两个的血,算他倒霉。
争来争去,好在戏已落幕,席嘉泽与江晚凝也算各自圆满。至于江一心里那点关于亲情的意难平,谁在意呢?
他们向来不吝啬付出金钱抚平。
黎子宸察觉到江一不太高兴,说:“不去也行。那明天你也得陪我逛啊,要不然太不够意思了。”
然而说是这么说,第二天席嘉泽又打来一次电话。这次是视频通话,他迫不及待分享为人父的喜悦,末了,加一句:“可惜了,你小时候应该更可爱的。”
究竟是爱子心切还是爱屋及乌,江一分辨不出来,只是随口敷衍着。席嘉泽又说:“下周末过来吧,思韵也念叨着你呢。”
房思韵哪里会真心惦记,不过是急着耀武扬威一番罢了。她这个席家夫人面上一直大气得体,都是暗地里给江一使绊子。席嘉泽的言外之意是,房思韵刚生下龙凤胎,提的这点小要求还是要尽力满足的。
江一说:“是。”
席嘉泽又开口道:“思韵当时怀着孕,脾气格外不好。让你搬出去是委屈你了,她既然生完了孩子,你...”
江一打断道:“没有的事儿,是我自己说的转学。母亲应该更想把注意力放在弟弟妹妹身上,我回去会给她添麻烦。”
席嘉泽无奈道:“榕城这边的条件要比云城好很多,你在我这边我也能放心些。”
江一看着席嘉泽,认真说道:“我明白您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他话锋一转,“但我不同意。”
“出席满月宴是母亲要求的,我不会让您为难,但是其他事情真的不需要。”
席嘉泽安静听着,并未表明态度。
江一使出杀手锏,缓缓说道:“我去参加了我妈的婚礼。”
席嘉泽眉心微蹙,很快又恢复原样。半晌,他开口道:“你和她很像。”
江一没空陪他怀念往昔,继续说:“我妈不恨你了。”
“我猜今年我生日你们俩没有打电话。她能走到结婚这一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爸。”
席嘉泽看着屏幕前和自己年轻的爱人相似的脸,有些恍惚。
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那本该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彼此,最爱的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一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您”,他的眉目面庞刻着疏离冷淡,和江晚凝说“你走吧”的时候一模一样。
江一轻声说:“爸,你和我妈可以放过彼此了。”
他没等席嘉泽说话,就直接挂掉。
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
所以,恳请你们也放过我吧。
第27章
席嘉泽果然没再要求江一出席满月宴。假期结束后开学, 早自习之前收作业,姜幼清送去老师办公室的途中,撞见正被高云赤训着的粱锐锋和柴之云。
估计是早恋被逮个正着。
姜幼清低头快步从三人身边路过。敲门进办公室, 里边只坐着一班的英语老师, 估计是一会儿有早自习。
姜幼清跟老师问好,把作业放自己老师办公桌上以后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江一这时敲敲门进来,说:“老师,我来了。您找我什么事儿?”
英语老师心情不错, 玩笑道:“你猜猜什么事儿?”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要说自己偏科的事情。江一和排名第二的陈慕予总分差了五分, 但看单科成绩的话,英语这一科目,陈慕予比他高出十分。
江一乖乖认错, 说:“老师,我以后一定努力学习英语。”
态度挺好,英语老师点头, 说:“我仔细看了你的试卷,阅读理解丢分率太高。自己闷头研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她顿了顿, 瞥见摆作业的姜幼清,说道:“也可以跟同学交流一下经验。你看姜幼清, 这次单科成绩又是文科班第一。”
忽然被cue的姜幼清抬头, 干笑了一声。
江一眼中含笑地看过去, 脸上看着比姜幼清本人还高兴, 说:“她不一直那么厉害吗。”
英语老师没有察觉到异样, 喝了口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知道人家厉害, 怎么不知道学习一下呢?好歹成人礼主持的时候人家是和你一起的,耳濡目染都能学习学习经验吧。”
江一做无辜状, “老师,我俩主持的时候没空谈学习。”
英语老师冷哼一声说:“我看你也没把心思放在我这门课上。期中考试的时候你要还这样,别怪我把你当成重点观察对象。”
重点观察,无非是上课动不动就提问,去黑板展示作文思路,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一说自己这题是怎么错的。江一英语课上爱干些别的,受不了这种关注,急忙开口保证提高成绩。他和姜幼清一前一后出了教室,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了起来。江一问:“早饭吃了吗?”
姜幼清答:“起床失败,没吃。”
江一皱眉道:“怎么总起床失败?我那儿有盒牛奶,你一会儿喝了。”
“我不喝。”姜幼清说:“不爱喝牛奶,从小就烦。”
江一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幼清。后者冷漠发言:“敢提那俩字你今天必死无疑。”
“行行行,不提。”江一笑着问:“想吃什么?反正我起得早,之后每天给你带包子怎么样?”
姜幼清惊喜道:“真的啊?”之后又说:“不太好吧,挺麻烦你的。”
江一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麻烦,也就是吃完再打包的事儿。”
实际上孙艳将他照顾得细致,一日三餐都按营养均衡调配着来,江一也算起床困难户,哪有天天出门吃早饭的事儿。
倒是姜幼清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之前和我一起迟到来着。你有那么勤快吗?”
江一见招拆招,反问道:“还不让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姜幼清斜眼看他,说:“你这么好心,又要我怎么报答啊?”
本意只想让小姑娘好好吃个早饭,江一低头笑了下,说:“这我还真没想。”
“那我帮你辅导英语吧。”走到一班门口,姜幼清拍了拍江一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
早自习是政治,老师留了背诵内容以后,拿着本班试卷坐在讲台前,挨个训答题不过脑的同学。陆文瑶不敢出声,她瞧着姜幼清的脸色,在纸条上写:同桌,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姜幼清:我有一个月的早饭了。
陆文瑶:抽奖抽的?
姜幼清:江一帮我带。
陆文瑶看见回复,一脸“果然我就知道你俩有奸情”的反应。
姜幼清继续写:这是用我给他辅导功课换的。
陆文瑶:我不信。他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啊?
姜幼清:那你去问他,我不知道。
话虽这么说,她本人却也觉得有点儿甜。
陆文瑶拿政治书挡着,小声说:“你可长点儿心,马上篮球比赛了。”
姜幼清挑眉,问:“然后呢?”
“你想想,你们家那位集运动好、学习好、长得好于一身,你都不担心什么吗?”
政治老师往这边看了一眼,陆文瑶急忙收了书,和姜幼清保持安全距离。过了会儿,姜幼清慢悠悠写道:他才不是我们家的。
上了没几天学以后又到周末。姜幼清和江一离得近,索性不跑那么远。景娴姜嘉树不在家,于是二人把辅导功课的地点定在姜幼清家里。陆翠旋一向好客,备了点心往书房送。江一托着下巴做阅读理解,手机响了几声。他没理会,姜幼清随口问道:“谁啊?”
江一这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于薇。”
姜幼清眯起眼睛思索道:“于薇...”
发来的消息看都看了,顺便回复一下也没什么。江一一边打字一边说:“就一学妹。”
“我想起来了。”姜幼清说:“上次遇见的那个吧。”
“对。”
差点就要把“她找你干嘛”问出口,姜幼清及时刹车,自己也觉得这话似乎越界,她和几位发小关系那么好,都没干涉过对方交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手里的点心忽然不香了。
姜幼清收回视线,低头拿笔在纸上划了几道。心想江一也不知道把手机调成静音,没有公德心,不知道书房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吗?
他的手机又断断续续响了几声,频率明显变低。姜幼清本来在写题,察觉到江一的目光,抬头说:“你干嘛啊。”
江一用肯定语气说:“你不喜欢,我不回了。”
“关我什么事?”姜幼清皱起眉,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可没说我看不下去。”
江一乐了,绕口令似的,“我也没说你说你看不下去啊。”
姜幼清瞪他,不说话了。
“是我不对。”江一诚恳地说:“手机应该静音。”
他这边没了动静,姜幼清那边又开始叮叮咚咚。池梁秋在群里问大家干嘛呢,陈慕予回复“刷题”,肖煜跟着“+1”,姜幼清也回“+1”。
江一放下笔,说:“我写完了。错误率一半一半吧。”
“啊?”姜幼清起身,拿起他面前的题,纳闷道:“没那么难吧。”她站在江一身侧,仔细看了看,说:“你这题不该错啊,原文里有一模一样的话。”
“哪儿呢?”
姜幼清拿一支红色笔划线,“就这儿,你那么大眼睛白长啦。”
江一乖巧听训,姜幼清说:“还有这题。问中心思想,四个选项就C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可倒好,偏偏选C。搁在我们班英语老师得气到打你。”
江一说:“你想打我也行。”
姜幼清没理他,很是上火地继续往下看,“嘶”了一声,继续说:“我怀疑你压根没看原文,蒙的吧。”
“没有。”
“那你就是心不在焉。”姜幼清意有所指地说道。
“真不是。”
“心不在焉和天资愚钝,你选一个吧。”
“......”
陆翠旋敲敲门,探了个头进来,开口道:“快吃午饭了。江一,你别回去了,在我们家吃吧。”
江一从善如流,笑道:“好的,麻烦您了,谢谢姥姥。”
陆翠旋问:“那吃什么?”
江一说:“我不挑,吃什么都行。”
陆翠旋走远,姜幼清抻了个懒腰,从批评江一的话题里跳出来,开口道:“你还真不客气。”
江一拿起点心往嘴里放,说:“那当然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开始休息。江一看了看班级群发的篮球比赛时间,说:“我们班第一场篮球比赛在周三,对七班。”
“我们班应该也发了。”姜幼清放大图片,说:“文科班不指望什么,凑个热闹得了。呦,我们班竟然和池梁秋他们班打第一场,星期一。”
江一问:“你去看比赛吗?”
“当然啊。”姜幼清兴致勃勃地说:“有我俩发小呢。再说肖煜打篮球也挺厉害的,我打算在群里下个注。”
江一失笑,说:“我是问,你去看我比赛吗?”
姜幼清打字的指尖停顿一秒,含糊道:“去...吧。”
江一不满意,说:“去就去,带什么吧。”
“我看不看都行。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
江一不依不饶,“那说好了,你得去。”
“行。”姜幼清哄小孩语气,说:“听你的。”
她本来也想着去看人比赛的,陆文瑶一定会拉着她凑热闹。哪成想姜幼清还真没去成。她被留在英语老师办公室帮忙,埋在试卷堆里,只能偶尔偏过头看看窗外,感受操场上比赛的焦灼。
“老师,分数我算好了。”姜幼清揉了揉脖子,说:“您还有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