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却点头同意了。
大半年过去,朝野上下、宗室内外,已很少再有人提及他半年前宫变弑兄一事,这与他利用人心,扭转局势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轻人涉世未深,心智不坚,最易被激怒,也最易被改变。
偶尔几次同席、同行,就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渐至淡忘从前的义愤填膺。
就像现在,他看起来表情如常,偶尔与底下的郎君们说一两句话,眼神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与不耐。
而旁人即使与他相处了许久,仍旧不清楚他的秉性,只当他与往常一样,不轻易开口与他们交谈,能容他们坐在此处,已是一种认可和看重。
今日答应他们的请求,似乎是因为他还有私心。
见元烨来了,有两个人笑着问候两句,指着最后一个空位道:“九殿下快请坐吧,是我们失礼了,未等九殿下来就先吃起来了。”
“无妨,是我来迟了。”元烨笑着应一句,大步行到紧邻着元穆安的那张座上坐下,冲他行礼,“太子哥哥久等,九郎惭愧。”
元穆安略一抬手:“无碍,坐吧。”
有人道:“快送一碟炙兔腿过去——九殿下,这是方才才炙烤的,我们特意留了一碟,应当还热着。”
听到“兔腿”二字,元烨的表情有些许变化,直到竹韵接过旁人递来的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后,他才回过神来,举箸夹起碟中被切成一片一片的炙兔腿,蘸了些蘸料,送入口中。
是围场中猎来的兔子,每日奔跑跳动,各处觅食,因此肉质紧实,再加上又是当场宰杀、炙烤出来的,吃进口中,鲜嫩多汁,十分美味。
元穆安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问:“如何?”
元烨不疑有他,点头道:“味道极好,与平日在宫中吃到的炙肉都不一样。”
元穆安面上闪过淡淡的笑意:“你若喜欢,一会儿就再让人弄些。”
他说着,拾起案上的酒杯轻啜一口,状似不经意般又添了一句:“这是靺鞨一带人常饮的烧刀子,性烈似火,许多人一杯即倒,你年纪还小,若喝不惯,就让他们换西域的葡萄酒吧。”
元烨正是急着证明自己已是男子汉的时候,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想尝尝,于是道:“太子哥哥,我不小了,哥哥能喝,我便也能喝。”
说着,捧起酒杯,想也不想就一饮而尽。
火烧刀刺一般的呛辣顿时顺着喉管直窜入腹中,激得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咳了两声,连连道:“快给我倒水!”
众人见状,不禁笑起来:“九殿下,这是烧刀子,可不能这样喝,只能小口慢饮。”
竹韵不知他的反应这样大,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却没拿稳,与他来接的手撞在了一起。
小半杯温水从杯中洒出来,落到食案上,沿着光滑的漆面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求殿下恕罪!”
竹韵吓了一跳,赶紧在一旁跪下。
元烨没心思理会她,大口饮下余下的温水,又吃了一口才呈上来的槐叶冷淘,这才觉得好多了。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他冲竹韵挥挥手,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回去取一件外袍来。”
竹韵应声退下,匆匆往永安殿去了。
一旁的福庆正要上前伺候,元穆安却忽然道:“九弟,你身边的宫女年纪都太小了些,做事不够稳重。”
元烨以为他又要像清早一般,斥责永安殿的宫女,连忙道:“太子哥哥,还有秋芜呢,她做事周到,平时对他们的约束并不放松,待我更是极好。”
元穆安放下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再周到,有些事也不能教你。”
说着,不等元烨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转头吩咐康成:“去,让初杏过来。”
康成应声进入偏殿,不一会儿,就带着那个叫初杏的宫女来到庭中。
元穆安淡淡看她一眼,道:“九皇子身边缺一个贴身服侍的宫女,你既聪明伶俐,从今日起,就过去伺候他吧。怎么伺候我,就怎么伺候他,明白了吗?”
众人见状,很快揣摩出其中的门道,纷纷用了然而微妙的眼神看过去。
看来,这个叫初杏的是太子安排给九皇子服侍床笫之事的宫女。
初杏闻言,也有片刻呆愣。
她昨日来到长宁殿,原以为会被太子拒绝,无功而返,却没想到顺利地留了下来。
方才,康公公知会她好好打扮,一会儿要来伺候主子进膳时,她还以为要伺候的是太子。
谁知,太子转头就将她送给了九皇子。
她悄悄看一眼稍显稚气的九皇子,虽有些失落,但九皇子也是正经的皇子,又深受太子的关照,地位极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