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被衾中,伸出一只手拉着秋芜,仰头看着她沐在烛光里的脸庞,道:“秋姐姐,你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秋芜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一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否又要像上次一样,有让她伺候床笫的意思。
“秋姐姐,你放心,我、我不会再逼你了,只是你以后也不要离开我,我们就一直像现在一样,好不好?”
元烨灼灼的目光中含着热烈的期盼。
秋芜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心里一片戚戚。
他对她这个“姐姐”的确是好的,她不愿意,他生过一番气后,就不再逼迫她。
只是,虽不再逼迫了,却仍旧要用另一种法子将她困在身边。
她既不愿在床榻上伺候他,便自然也不想一辈子蹉跎在他身边,他这样要求,与强迫她又有多大差别呢?
“好。”她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了下来。
元烨表情舒展,渐渐露出笑容:“秋姐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嗯,奴婢相信殿下的话。”秋芜拍拍他的手背,感受到他的满足,慢慢道,“奴婢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殿下能否容禀?”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答应姐姐。”
“蒙殿下关心,想必知晓奴婢的生辰将近。近来,奴婢夜里总是梦到已故的双亲与失散的兄长,心中实在不安,想向殿下求个恩典,容奴婢在生辰那日出一趟宫,到昭宁寺为他们上一炷香,将容才人与殿下这些年来的恩情告诉他们,也好让他们泉下有知。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元烨方才才得了她的一声“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秋姐姐想给双亲尽孝,我自然答应的。况且,姐姐从前也出过几次宫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待回了宫,姐姐去尚宫局领令牌便好。”
秋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欣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仍旧淡淡地道谢,抽回自己的手,给他盖好被衾,吹熄蜡烛,慢慢退了出去。
殿外,福庆和竹韵正站在廊柱边说话,一见她出来,便笑着迎上来。
“姑姑,殿下睡下了吗?”竹韵看一眼里头的漆黑,压低声问。
秋芜点头,指指旁边的稍间:“睡下了,你们也快进去吧,别在风口里待着。”
秋意渐浓,已近寒露,此处又是郊外的半山腰,夜里的凉即便不刺骨,也不能掉以轻心。
“就要去了,还是姑姑疼我们。”福庆也笑着转头看看屋里,又道,“如今殿下高兴了,我们便也轻松。都是姑姑的福,姑姑也快回去歇着吧。”
秋芜没再说什么,转身回自己的屋里,梳洗过后,趁着睡前的片刻时间,拿起针线,缝缝补补。
……
第二日一早,行宫中的众人在元穆安的带领下,再度集结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连着在围场上奔驰多日,众人都显得有些疲乏,尤其是那些年纪还小的少年郎们,浑身的精力被耗去大半,比来时安分了许多。
元烨乖乖坐在马车里,没工夫与旁人胡闹,一心捧着书背诵,以防明日太傅要抽查。
整整半日,都相安无事。
一直到过了中晌,回到兴庆宫中,还未收拾妥当,元烨便先遣了福庆去一趟尚宫局,将九月初二秋芜要出宫的事报上去。
他心里还有几分愧疚,总想着好好表现一番,便对秋芜的事格外上心。
福庆这一去,消息便自然而然地从毓芳殿传到了东宫。
夜里,元穆安在日常理政的承恩殿与几位大臣们一同用过晚膳,又议了一番出兵之事,这才回到清晖殿。
还在行宫时,他便已经将主要几位将领的人选定了下来,并在回宫前两日,将旨意送到了中书省,引起了以谢家为首的陇西权贵们的不满。
他安排的将领中,除了主帅是一位徐姓老将外,其余人中,十之八九都是军中新秀,有在秋狝中崭露头角的,也有在前几年的几次大小战事中军功卓著的。
而这些人中,除了一个是谢家的后起之秀外,便再没有出身高门显贵的郎君了。
他这样做,便是要提携新人的意思,权贵们自然是不肯的。
不但在朝上争执,连回到东宫,谢皇后也要来斥责埋怨两句。
谢皇后本就不满他将初杏转头送到了元烨的身边,如今又有了这事,越发不依不饶,昨晚就同他吵了一阵,今日因他一直在承恩殿,这才没来找他的麻烦。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局面。
先前那样的安排,的确有些过了,但为的就是到这样的局面时,还有余地,随意换下两三个,给权贵大族们一些面子便可,只要再撑几日,事情便能定下。
出兵突厥一事,他势在必得,信心满满。
听闻,才部署的这十万兵马中,还有一个是过了去岁秋闱的,可见,百姓对此事也十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