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知道他一直关心军中出身普通的将士,见他问起,便提了提上次引他侧目的那个投笔从戎的年轻人。
“殿下,臣这几日特意让人到军中去打听了消息,得知那位去岁以举子之身投效军中的,乃是荆州人士,姓秦名衔,今年才不过二十一。投军后,将军们看他是文人出身,本只打算让他当个文书先生。可他一腔热血,主动要求上前线与将士们一起拼杀,先前的几次小冲锋中,他已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已从个无名小卒升至先锋校尉,许多将士都对他称赞不已。”
元穆安闻言,越发来了兴致,接着他的话问:“他的举子之身,是从官学中得来的,还是自己应试得来的?”
照大燕科考的规矩,举人由各州府选拔,来年可赴京参加春闱。
要获得举人的身份,既可参加州县的考试,也可凭着恩荫、钱财等,到州、县官学中就学,学成后,通过了官学的考试便可。
二者相较,自然前一种寒门学子更有真才实学。只是,从朝廷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势力错综复杂,把持了大部分官学名额,将寒门学子挤得寸步难行。
大燕治下三百余州,荆州算得上全国闻名的大州,文人墨客自来不少,若真是规规矩矩应考出来的举子,就更要令人刮目相看了。
那臣子答:“据臣所知,他出身普通庄户人家,家境贫寒,不曾上过官学,是自己寒窗苦读考取的功名。”
“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仍能下决心放弃,投身军中,可见其心之诚。”元穆安点头赞了一句,吩咐众人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多留心此人的情况。
众人在承恩殿中又议了片刻,直到过了晌午,人都退下后,元穆安才回清晖殿更衣,预备出宫。
康成替他套上外出的靴子,又将备好的寿礼奉上:“殿下,外头都已备妥了,老奴方才已让人去昭宁寺看过一回,秋芜姑姑是巳时六刻到的寺中,至今已有小半个时辰,想必等殿下到了酒楼,秋芜姑姑便也到了。”
“嗯。”元穆安打开康成替他备的寿礼,见是一枚上好的白玉镯,不禁先在脑海里描绘一番她戴上这镯子的样子,因觉的确好看,方道了句“不错”,想了想,又吩咐一句,“也不必催她。”
他自觉不是苛刻之人,既是生辰,多几分宽容与温存也无妨。
康成连连应“是”,转头吩咐下去后,便跟着元穆安一道出宫。
酒楼还是上次城中集市的那家,从兴庆宫过去虽不算太近,但胜在道路宽阔,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
还不见秋芜的身影,元穆安进了上次那间雅间,坐在窗边一面饮茶、观察外头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一面等着秋芜。
康成先吩咐人到道口上去等着,一旦看见人了,便赶紧回来知会一声,接着,便取出一道带出来的那份礼,搁在元穆安的手边。
元穆安瞥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道:“罢了,先收起来吧。待回宫后,你再悄悄着人送到她手上。”
秋芜是宫女,出入宫廷都要检查随身之物,回宫时忽然多了这只镯子,想必不好解释。
只是,他说完,又为自己这番曲折的心思而感到诧异。
他什么时候这么为她考虑了?
是否还是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又或者近来召她召得有些频繁,让他的心境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他饮了口茶,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愿再想这些。
康成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感慨着太子难得为秋芜这样考虑,却错失了亲自将这份寿礼送给她地机会。面上却不显,自然地将寿礼收了回去。
元穆安转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长街。
今日晴好,街上人流涌动,道边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元穆安只看了几眼,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昭宁寺浮屠。
昭宁寺是京中,甚至整个大燕最负盛名的寺庙,乃是前朝一位自龟兹入中原弘扬佛法的高僧弘显在皇室的支持下所建。
弘显在昭宁寺开坛讲法,设道场译经,使昭宁寺成为名震一时的天下第一寺。此后一二百年里,昭宁寺中又陆陆续续出过好几位名扬天下的高僧,更加让其天下第一寺的名声无可动摇。
而这一座九级浮屠,又是当年高僧弘显圆寂后,由皇室下令修建,以为其存放舍利子的。
如今,百余年过去,几经战乱,始终屹立不倒,已成了京中的一大盛景。
昭宁寺名声大,香火自然也旺盛,每日都有从全城,甚至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香客们集结成队,等着上香。
康成见他盯着那浮屠看,便以为他等得不耐烦了,小声解释一句:“殿下,昭宁寺上香不易,秋芜姑姑心诚,又不知殿下在此,多耽误些时候,也是有的。”
与上次一样,元穆安出宫的事并未提前告诉秋芜。
毕竟是太子,往来的行迹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元穆安摆手,淡淡道:“罢了,我知道。”
康成遂上前替他续了新茶,又转头示意海连赶紧派人过去催问。
虽然殿下说了不必催,可也不能真让他等得太久。
秋芜一向是个懂事知礼的,若知道太子在等她,定会尽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