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也想要自由。
后来在行宫时,她留宿长宁殿,还向他委婉地表达过对父母家人的怀念之意。
正是因此,他才心生恻隐,听说她向元烨求了出宫替父母上香时,也不曾怀疑。
想来,她从那时起,就已在为今日做铺垫了。这一步一步,让他麻痹大意,以至于长久地被蒙在鼓里。
他绝不能容许被她这样的欺骗。
等将她抓回来,一定要好好给她些教训,让她明白自己的轻重,也明白她现在拥有的,是其他人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得的。
……
集市附近的巷道里,秋芜摸了摸脸上的面纱,低着头快步前进。
方才在赖爷那儿,又费去不少工夫,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
眼看就要走出这一片集市,行入位于京城中轴线上的丹凤街,好雇一辆街边的马车,直往南城门而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三声连续的细长哨音。
那是军中用来传令将士集结的信号。
霎时间,数十名披甲执锐的侍卫们便先后从各方奔来,在宽阔平坦的丹凤大街上集结成队。
只听举哨的那人道:“上头有令,各队即刻前往各城门,增援城门守备,严查出入之人!”
说完,便将集结而来的侍卫们分作三拨,各自前往三处不同的城门。
一时间,整个丹凤大街上都充满了侍卫们厚重的鞋靴行走声。
附近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自元烈登基后,大燕国中的战事便越来越少,京城又是国之中心,更是太平安逸了多年,鲜少见到这样的情形。
“到底出什么事了?街上忽然多了这么多官兵,平日从没见金吾卫有这么多人。”
“谁知道呢,原本还以为只是在集市一带巡逻,哪知现在连城门都要紧起来了。”
“别不是来了什么细作吧?听说朝廷这几日已往突厥发兵了,这回太子殿下可是下了命令,要灭了整个漠南突厥呢!”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猜测着城门忽然戒严的原因。
秋芜站在他们身后的巷道里,眼底一片阴云密布。
方才那队人中,没有她熟悉的面孔,因而不知他们到底是金吾卫的人,还是东宫勋卫的人。
不过,不论是哪边的人,能下令严守城门的,只有元穆安。
她几乎已经能确定,他已经发现她偷偷逃走的事了。
这时候,她不能贸然往城门去,还得先留在城中看看情况,最好要伪装得更不引人注目才好。
她咬了咬唇,忍下心中的恼怒与不安,低着头重新往黑市去。
集市上正经的旅舍她自然不敢投宿,只能到黑市上找一家暂住。
附近的官兵都已被召去看守城门,黑市上反倒空了下来。
她正走着,又听见巷口处传来熟悉的冷冷的声音。
“喂,不是让你没处去的时候,可以去我那儿吗,你怎么不去?看不起我?”
秋芜转头一看,就见宋七娘手里仍旧挎了只食盒,正站在后头注视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几分,但听上去仍有一种十分鲜活的感觉。
秋芜摇头:“你我素昧平生,我不想牵累你。”
其实,最初在黑市遇见宋七娘时,她并不相信她是真心要帮自己的。
虽远离民间许多年,她却也多少知道些外头愚弄人的手段,宋七娘和仇五在她面前唱双簧诓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后来听那么多人用“小娼妇”这样的字眼和轻佻下流的语气议论宋七娘,而宋七娘却一点没有自怜自艾的意思,她才忽然生出几分敬意,心底的戒备也放下大半。
一直到躲去宋七娘家中,见到娇娇,她便彻底放下了戒心。
她做事一向谨慎,从不会凭直觉做决定,当初跪求到元穆安面前,和这次的出逃,是她这辈子仅有的两次冒险之举。
但不知为何,对宋七娘,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怕什么,要牵累,从我给你指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你牵连了。”宋七娘说着,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把拉过秋芜的手腕,拖着她就往自己的家中走,“真不想给我惹祸就快走!”
秋芜只犹豫了一瞬,便顺从地跟着她走了。
一回到那座小小的院子里,宋七娘就把大门闩上,放下手里的食盒,将里头才买的米面和腌菜取出来,放进屋里阴凉角落的柜中。
“这是用你方才给的那一两碎银买的。我本不想出去,但想着外头风声紧,恐怕后面要闭门几日,得存些粮,这才出去了一趟。”宋七娘一边放,一边冷冷道,“你别以为我们每日都能像方才那样吃热乎乎的胡饼和羊肉汤,那是娇娇近来脸色发黄,我才特意给她买的。平日只有素蒸饼和馎饦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