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慈爱的瞧着,“三丫头,似是长高了些。”
周敛用目光测量了一下,从他腰间到胸前,是长高了些。
周夫人道:“前些日子,她说身子不适,不知好些了否。”
“母亲待会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她促狭的看着自家儿子,“我看是你想知道的紧。”
周敛连忙躲开,拱手道,“内眷院,儿子就不进去了。”
林莞莞瞧着远去的身影,心中涌起一阵失落,父亲总拿礼数要挟她,她已许久未出门了。
六公主李橙见周夫人来了,忙迎上去,“师娘来啦!”
周夫人嗔怪,“不许跟着陈清胡闹,你是公主,我受不起!”
“那,周家娘子,周家大娘子!”李橙哈哈大笑。
周夫人道:“敛儿去明轩厅、他父亲那儿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这院子,是女眷的地儿,他就是想来……也得被我赶出去。”
周夫人笑,“你又打趣我们家!”
“盛家娘子、余家娘子都到了,在清水轩正厅呢!”
周夫人望了一眼林莞莞,道:“我去同那莞莞丫头说句话,再去找你!”
李橙掩嘴笑道:“你啊,生怕这媳妇跑了似的,哎呀不管你了不管你了!”
林柔见周夫人来了,忙施礼,“见过周夫人。”
林莞莞也屈膝,“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道:“许久不见,你这丫头又瘦了!”
盛家长二姑娘盛柏静也来了,道,“这不是林家大姑娘吗?”
林柔道:“盛二姑娘,你近来可好?”
“好着呢……”
周夫人也视了一眼那二人,觉得惺惺作态,十分虚伪,不悦的拉着林莞莞离开,“敛儿他去了明轩厅,不好进来,听闻你近来身子不好,他托我问你可否好些了?”
知道周夫人说的客气话,依照周敛那嘴硬心软的性子是不会问这话的。
此前身体欠安,不能去庙里祈福都是些假话,她有些心虚,“好些了,多谢夫人关心。”
周夫人放低身子,悄悄道:“我知道是你父亲……近来官家身体不好,因为储位之事有些风声,大家对这事多少敏感了些,周敛他也知道,少些往来,倒也无事,你不必内疚。”
“夫人……”林莞莞抬头,一脸惊愕。
周夫人恢复之前的笑脸,捏了捏她的手,“莫怕,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无论如何,如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也会保全你的。”
林莞莞还想说些什么,周夫人道:“我去内厅与几家大娘子说说话,就不陪你了。”
“夫人慢走。”
林莞莞拧着眉瞧着周敛刚才离开的地,只怕要变天了,她期望的安生日子怕是难以实现……
林莞莞从庵堂里回来,不是什么香火钱不够养不活了要回来,庙堂已非圣地,二房派了人要对付她,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写信想告知父亲,又担心被二房截了,只说要回去,又另外写了一封信给周家,说她要回临安。
说起来,这些年,照顾她的还是外人周家。
是周家派人过来送些钱财衣服,让她不至于冻死饿死,可即便送来了,庙里几个姑婆子受人差使都抢夺了去。
母亲辞世多年,那浅薄的夫妻感情早就消耗殆尽,如今她回来了,父亲瞧见了也不过是觉得多了个女儿,离家十二载的半点愧疚都无,二房又是个心眼小的,容不下她,只要她在一日,二房便会想起自己曾是大房娘子屋里的丫鬟,母亲那一族有没有人了,她就是谁都可以来捏一下软柿子。
她能依赖的,能仰仗的只有未婚的夫家。
是不幸的万幸,周家这门婚事,是母亲留给她最好的福分。
周将军为人刚正,周夫人爽朗开明,周家哥儿虽是吊儿郎当了些,也是个心善之人。
她正与周家哥儿亲近之时,风云突变,却将静静的池水惊起无数水花……
云秀见她楞了神,喊道:“姑娘?”
林莞莞思绪被拉回,“没事,我们寻了位,去坐着吧。”
落了座后,几位夫人们坐在前头,小辈们坐在后头。
林莞莞正默默吃着饭,一旁的盛柏静道:“雀儿回来了,鸠还没走,可真有意思。”
盛家三姑娘笑,“哟,二姐姐这是揶揄谁呢?”
林柔举着杯,“莞妹妹,得幸你回来的早,周家哥儿那好样貌好家世,临安的姑娘谁不惦记,只是周家夫人对你好的紧,他们家周将军也只娶了一个娘子,说不让周家哥儿‘纳妾’,就是情愿等着妹妹长大呢!”
吴家二姑娘捂嘴笑了一下,吴家大姑娘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二人便笑着饮食,没有参与进来。
余淑慧只冷笑,“上不台面的东西终究上不了台面,就像公主为子设宴,食材都南巷福源特供上来的,即便如此,也要下人们一挑再挑,将那些边角去除,次品扔掉才能进厨上桌,何况是人呢?是吧,你说呢?三妹妹?”
余家庶出的三姑娘余淑贤抬头,有些难为应道:“姐姐说的是。”
嫁给盛家长子的余家大姑娘帮腔自己家的小妹妹,“余妹妹,今儿是个好日子,六公主请我们来,可不是闲话家常的,你瞧流水上多少美食,大家一起享乐才最要紧。”
林柔不依不饶道:“莞妹妹以为呢?”
林莞莞盯着眼前菜,道:“啊?那酥肉、烧鸭,酱肘子,是最好吃的了!”
“呵……”几位姑娘都笑了。
余淑慧冷笑,“呵,还不如庶出呢!”
庶出二字让林柔没了面子,起身道:“各位姐姐妹妹慢吃,好酒醉人,我去偏院休息梳洗再过来。”
盛柏静举杯抿了一口酒,道:“就是看不得她那惺惺作态,跟她那小家子母亲,一个样!”
余家三姑娘轻轻道:“三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林莞莞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含糊道,“我吗?三姐姐,你可尝尝,这米粉肉可真好吃!”
余家三姑娘悠悠道:“你这样可真好!”
“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自在多了。”
林莞莞偏头,只道,“余家姐姐,你也吃点吧!”
第十五章 宴会
人家喜事当前,几家的姑娘当成茶欢会,明面上背地里说闲话,一会说余家三房的小娘子如何勾搭当家主子的,一会说梁家公子在外头养了女人,含沙射影,夹枪带棍,好像这辈子的话就要在这儿一下说了似的。
她们没说累,林莞莞听都听累了。
她一直闷吃没说话,肚子撑得有些发涨。
林莞莞默默起身,退出了席间。
云秀问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笑,“我吃撑了……”
“那我陪姑娘走走,消消食。”
林莞莞将手搭在她手里,“我有点想吐。”
云秀笑,“姑娘不喜欢她们,就借醉去偏房休息就好了。”
林莞莞说:“你不知道,六公主府厨子的手艺太好了!”
她们出了内院,走过凉亭,小风将她吹的脸通红,冷的她的牙都在抖,她缩了脖子,扛着也不愿意回去。
林莞莞绕了一圈,见前方的红漆木桥风景不错,继续往那走去,小路旁分叉左右,周敛刚好从右边出来。
阿九道:“三姑娘,可真是巧!”
周敛看着那小脸鼻尖发红,道:“冷还出来做什么?”
他瞧了瞧自己的披风,想到这是旁人府里,将衣服给了她怕有闲话,便只能由她被这冷风灌脸了。
她埋头不语,阿九帮腔道:“三姑娘想必也是觉得闷的慌。”
周敛瞪了他一眼,阿九怯怯的没敢再说话了。
她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来消食的吧?林莞莞觉得周敛不想见她,她也懒得自讨没趣,有些不开心道,“散散步,便回去了。”
周敛跟上她的步子,“我是听母亲说,近来你身子不好,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年纪小,周敛一解释,心情忽然阴雨换晴,抬头冲着他,笑道:“我方才是吃多了,觉得涨得慌,才和云秀出来散步消食的。”
阿九了拉云秀的衣袖,让周敛他们二人并步说话,云秀识趣的放慢了步子。
“那叫云秀的,是新来的?”
她应道:“秦妈妈的侄女儿,说是自己人。”
他点头应了一声,问:“你是吃甚吃多了?”
林莞莞憨笑了一下,“似乎,每一样,都试过……”
每一样?
周敛看着她,眉头紧皱,“林家那二房又苛待你了?”
“是六公主府的厨子太厉害了!”
周敛嗤笑,“你心里便只剩下吃了么?”
走了好歇会儿,她脚都走累了,埋怨道:“公主府,太大了。”
周敛道:“这算什么,你还没走过我们整个府里呢,校场园林,都是小事,待你进府后,我带你去牧场瞧我们家养的马儿,摘园林的果子,去那池塘摸鱼,还有藏经阁,但里面放的都是些兵器……”
林莞莞走在他身后,静静听着,脑中已有与他携手在后庭湖边漫步而行……
然后,周敛陡然愣住,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时之间,二人都不敢搭话。
林莞莞拧着绢布,结结巴巴道:“敛哥哥,我不想呆在自己家里了……”
周敛瞧了四周无人,才放下心来,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在府里不高兴,二房娘子对你不好,虽说你年纪还小,可你在自己家府里还不如在我们这自在,我与母亲商量过,想同你父亲让你早点入府……但你父亲道你尚年幼,拒了。”
林莞莞只道:“父亲他也借口说公务缠身,六公主府喜事,只让我和长姐过来……父亲,他只想独善其身,坐观其变。”
“你都知道?”
“嗯。”她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六公主的夫君,是周将军的门生,周将军的亲妹妹是八贤王母妃,这样的关系,林朝英是既不想得罪,也不敢过分亲近,只得说自己公务在身,派遣了女儿儿子来参加家宴,不至于失了礼数,两边都不得罪。
瞧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想必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开口恳求这样的话,周敛于心不忍,只道:“若局势稳定些,母亲自会帮你想法子的。”
她仰头看着他,眉目依旧那样俊朗,在外头冻了许久,脸色也微微发红,眼睛瞧她的时候,总是像瞧小孩子似的,露着宠溺与……慈爱,像这样的男儿,他大可以寻个公主或者县主成婚,于现在的局面,岂不是更好?
只是周家夫人,因她母亲的救命之恩,执着于这个人情,他们武将出生的,最将义字看重,道义与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这才处处为她着想,照料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道:“是母亲累及了你们。”
周敛只道:“胡话。”
林莞莞问,有些酸酸的:“我听说,原本余家慧姐姐,是要许配给你的?”
“瞎说!”
她讪笑,“我今年才刚过十三呢!”
周敛一时嘴快,“我母亲十五岁便跟了我父亲有了我了!”
那也还得两年啊……
林莞莞对男女之事,还没瞧得那样通透,只觉得成婚就是一起吃饭睡觉,和敛哥哥在一起,他知道好多临安城好玩的好吃的,和他一起定会快乐无比。
前些日子,林朝英还没下禁令的时候,她去周府,还兴致冲冲的说她喜欢周夫人、周将军,也喜欢敛哥儿,她自己愿意嫁到周府来。
周敛笑她:“你个小屁孩,你知道成婚是什么?”
她偏着头认真思考,“成亲是两个心悦之人,一生同寝同食。”
说得到也没错……
她又道,“我自然是喜欢‘脸’哥哥,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脸’哥哥,能与‘脸’哥哥一生一世在一起,我再欢喜不过。
反倒是周敛,被她说的脸一红,假意骂道:“不知羞!”
“我就是这样想的,为何要羞?”
他又被问楞,“随你随你。”
“那你是答应了吗?”
他没想太多,只觉得,母亲瞧上的人他又没的法子拒,又想这小孩挺有意思,再过几年她大了,二人如此顺遂一生,倒也不错,便敷衍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又过了几个月,秦妈妈多多少少同她讲了姑娘家的事,她便没有以前那般随意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了,今日又提起,难免觉得窘迫。
周敛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在意余家姑娘的事,道:“不要听那些碎嘴的瞎说,母亲不会许的。”
“可是,我们家和哥儿,父亲也让他收了两个丫头在屋里做妾室,你,你都比他大好多呢!”
周敛挑眉,“谁同你说这些的?秦妈妈?你小小年纪,想这些作甚?”
林莞莞正要回话,只忽然瞧见熟悉的人影,她背腾的就僵住了,周敛打算听她回话,却见她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他顺着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搂搂抱抱的,是林家的大姑娘林柔和郡王家的小公爷吴明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