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下的一瞬, 迟鉴手里的空碗直接摔在了她的身上,残留的汁水打湿了被子和她侧腰处的衣服。
迟鉴手忙脚乱地翻下了床,快速把被子拿到一边换上新的。顾栖迟看着他浑身僵直地换着被子,感受到腰侧的冰凉黏腻, 勾起唇角, 懒洋洋地唤了一声:“迟鉴。”
“你把我衣服搞湿了。”
迟鉴身子一怔, 而后默不作声地从柜子中拿了一件新的衣服放到顾栖迟身侧,转头欲走。
顾栖迟拉住了他:“你不给我换吗?”
迟鉴脚步停住, 却是没有回头:“......你自己换。”
“我胳膊没力气。”顾栖迟火速接话,一脸无辜。
鬼才会信。
刚刚拽住他的力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要闹。”迟鉴长长呼出一口气, 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被套:“我、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 你......慢慢换。”
啧。
顾栖迟低低叹了一声:真是不禁逗。
不过这样也好。
让她可以及时停止,让他......不至于被自己拉入深沼。抓着衣服的手指慢慢收紧,她眼底的亮色淡去, 似是笼上了一层薄雾。
顾栖迟突然想起当年在深林中看到的一只小鹿。
小鹿很漂亮,很温顺,黑色的眼珠清亮, 蕴着懵懂的大胆。它同顾栖迟很是亲近,甚至会讨好地用鹿角蹭她的脸。
于是她将它带回了家。
可当时她羽翼未丰, 京城中一有名的纨绔不知怎么得知她家的这头小鹿,三番五次上前争夺。
直到那一日,纨绔带着无数的府兵来到顾栖迟的家中,放下狠话一定要得到那头小鹿。
小鹿靠在她身侧, 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发出慌乱无措的叫声。她不停地用角顶着顾栖迟的小臂, 期盼地等着她的回应。
顾栖迟轻轻摸了摸小鹿的头, 躬身贴了贴它的鼻子。
她同它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府兵涌上前的一瞬, 顾栖迟抽出一把短刀,深深刺进了小鹿的脖颈。鲜血溅在她的脸侧,由滚烫逐渐变为温热,最后变成彻骨的冰凉。
纨绔被吓得退后数步,尖声高喊:“真是疯子!”
他带着府兵愤怒离去,而顾栖迟抱着小鹿,缓缓跪坐在地上。小鹿的呼吸逐渐微弱,黑亮的眼睛也逐渐黯淡。可它仍是用尽全部力气,努力地抬起头,轻轻蹭了蹭她。
小鹿在她怀里停止呼吸。冰凉腥咸的泪珠滴落在鹿角上,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细雨。
那是她许多年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
纨绔把她杀鹿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无数人经过她的时候,会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看啊,这就是那个杀鹿的疯子。”
顾栖迟并不在乎。
小鹿的躯体被她制成标本,永远地存于她的屋中。她时常去看她的小鹿,摸摸它的背,触一触它的鹿角。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她低声说道,手指点了点小鹿的鼻尖:“他们其实说对了。”
“我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她少有喜爱的东西,可若是真的动了心,便想要一直留存。她会对它很好,但绝不能容忍它突然消失。
若是有人执意将她所爱夺走......那不如将它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选择亲手杀掉她喜爱的小鹿。
别人再不能夺走她心爱的宝贝。
顾栖迟安静地换上干净的衣物。衣服叠得很是规整,并没有什么折痕。上面带着好闻的香气,闻起来和迟鉴身上衣服的味道很像。
她轻轻苦笑一声。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冷血冷情,除了对东厂的几人有些感情外,再不会被旁的其他东西束缚。
纵然她被吸引,也常是在开始就克制住欲念,从不深入。
可她竟让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