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话,明珍敲门,说主子来了,侯在府外。
出了门,就看到阿余,站在马车旁边。正是那日一样的车和人,杏儿却觉得,看在眼里,似乎更清晰了些。
阿余抱了她上车,搂在怀里,抚了抚背,摸了摸头,才问:“昨日可吓到了?”
杏儿却把脸紧紧贴在阿余怀里,一声不吭。纪凌宇俯身看了眼,却发现她并没在哭,也没不高兴,反倒是含着笑,如晒着太阳,依偎在主人怀里的猫一样,一脸满足。
就也不再问,连拍抚也怕惊扰到她,大掌轻放她背后,只忍不住,轻轻用大拇指蹭摸。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停了下来,杏儿也不问到了哪里,只把头仰了仰。
下了车,却发现似是入了谁家的府邸。牵着手穿过一个花园,又进了一个院子,阿余一边带她查看每个房间,一边说:“八十一天,很快就到了,等你搬出洪家,就住这里,整个宅子还没打理好,不过住是能住了。”
又笑嘻嘻打趣道:“你想把这里叫什么?焦府?杏邸?你想好了,我亲自给你书写牌匾。”
杏儿笑着垂眸,密密的睫羽再飞上去时,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一双黑眸,似浸润在水底的宝石,灼灼矍矍。
“我要写上,”转身面对面站着,仰头笑望,“我和阿余的家。”
纪凌宇心里溢满惊喜,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杏儿望着他的眼里,比之前的仰慕和依赖,又多了些别的情绪。
“好。”
认真应下,又一起走了一圈。宅子里院子很少,空空落落,却种了不少树木花草,颇有些山林野趣。
走得累了,就又绕回主院。杏儿满心欢喜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最后倒仰在床上。
阿余也走过去,趴在床边看着她。
杏儿也翻身面对着他,望着他笑了半天,问:“阿余?”
“嗯。”
“阿余,你可喜欢我?”
“嗯!喜欢你!”
杏儿阖目体味了下心底的欢喜,才又问:“阿余?”
“嗯。”
“阿余喜欢我,可与喜欢别人是一样的?”
“嗯?”
“就是说,阿余喜欢我,是否和我喜欢阿余一样,是独一无二的。阿余喜欢我,是否和我喜欢阿余一样,没法分给别人一丁点。阿余喜欢我,是否和我喜欢阿余一样,每天都想着阿余,每天都想和阿余在一起。”
杏儿仍阖着眼睛,细细回想对阿余的喜欢。
她原以为,她喜欢阿余,是和喜欢所喜欢的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她小时候喜欢被奶奶抚摸,如今喜欢黏着阿余,都是一样的。可是昨日,那个酒鬼污言秽语走过来时,她突然发现,她与阿余之间的一切,都是仅能给予阿余的。
想要靠近阿余,和阿余手牵手,紧紧拥抱,容许他亲吻,以及做更多令她羞臊的事,甚至为了和阿余成为夫妻,可以放弃羞耻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对方是阿余,若换了其他人,绝对无法容忍。
感觉热气逼近,连睫毛都被蒸腾得颤颤巍巍抖动。羞怯怯睁开眼,是看见便心生欢喜的一张脸。
“我喜欢你,是独一无二的,绝对不会分给其他人。”
杏儿觉得阿余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的深情似已凝出了雾气,多看一会,就似要被融化了一般,心里又酸又软。她伸出胳膊,环抱住阿余,微微扬起下巴,虽未开口,却已羞得闭上了眼睛。
似微风细雨,清淡得几乎觅不到踪迹,却偏让人心里酥酥麻麻,连脚趾也不知该如何落下,踩于何处。杏儿也想学着亲亲阿余,却很快便脑中一片空白。一边欢喜,一边又觉得这是莫大的折磨,越被水润泽,越是干渴,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是想躲还是索,连呼吸也忘掉,几乎就要窒息。
掐在腰间的大掌越来越用力,杏儿忍不住一个躬身躲避,被在唇上轻咬了一口,疼得叫了声,才被松开。
阿余往床边略微挪了一点,两人并躺在榻上,都没有再说话,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深沉些的是阿余,清浅些的是杏儿。
良久,杏儿仍羞得不敢睁眼,却问:“我们这样算是结为夫妻了吗?”
她的声音,比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更加又蜜又腻,似腌进了蜜糖的罐里。
“傻丫头,这还不是。等……”
杏儿忽地睁眼,抓住阿余的手,半是祈求半是撒娇:“我不要等。我就要马上和你结为夫妻!”
阿余转身看她,又好笑又无奈。于是把枕头放放好,两个人躺好,说:“这叫同床共枕,”又略微转脸,拿了两根头发,仔细打了一个结,放在中间。“这叫结发为夫妻。这样,我就是你的夫君,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从今天起,我们永不相负,共结白头。”
杏儿转着眼珠,瞟着结在一起的头发,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问:“现在好了吗?要绑多久才好?会不会多绑会子更好呢?”
阿余已经笑得一向清正的眼睛也又弯又皱,翻身又亲了她一下,才说:“这样就好了!足够了!”
杏儿方放了心,喜不自禁,捂着脸咯咯咯偷笑,拿脚在空中乱蹬了会子,仍是觉得胸中的欢喜如乱扑的蝴蝶,急着往外飞。
“阿余,我们去采方才的野花吧。”
在花园里,匍匐着一片野花,是杏儿老家也有的,她以前常用来编花环,但是在京城难得见到,就没舍得。
回到方才的地方,阿余按着杏儿教的,折了花枝,编了花环,与她佩戴在头上。
美不可言,宛若灵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纪凌宇呆了一呆,暗暗想象,若是凤冠戴于杏儿头上,该是何等样子……
本还想细细再问问金枝楼的事,可是看她这般欢喜,竟是舍不得破坏了她的好心情。摸着她的皓腕,把记日子的绳结数了一遍。
还好已不剩多少日子。
“你,可想做太子妃?”
纪凌宇想着如何说清楚这件事,试探着问。
“不!”
“做太子妃有什么不好?”
“我听说,太子会娶好多妻室,却又不喜欢她们,只把妻子作为生儿育女的道具,并且不准她们出宫,把她们锁在深宫,每日以泪洗面……不对!”杏儿忽地打住,说:“不管太子如何,我只想和阿余做夫妻。”
纪凌宇无奈地笑,“你这都是从谁听来的?”
“我知道了!”杏儿忽闪着乌黑的大眼睛,斜着脑袋,打量着他,说:“你必定是以为我想做太子妃,却不想和你做夫妻,所以吃醋了对不对?”
杏儿尚不知吃醋为何物,不过是听洪玉瑾这么说的。
纪凌宇哈哈大笑,本想说出的话,倒是咽了回去,暗暗想:等我回来就带她进东宫,再说明身份,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笑话这个乱听谗言的小傻子。
纪凌宇近日又要出京一趟,不过最多一两日就可回来。于是加派了侍卫人手,送杏儿回洪府。
杏儿在马车上倒是劝他:“莫要这么多人去才好,我在洪家……也住不了多少日子了。”
说完却忍不住叹息。
她故意这般,日日与他们同府而居,请安会面,他们却为何仍未生出一星半点的眷念。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怕她分薄了洪家的财产,还是,就只是因为宠爱洪玉瑾?
在假山里偷听到的话,袁氏说洪大老爷是为了“贪图权贵”,难道认了她,就会使他们失了权贵不成?
时日无多,她也很想弄个明白,他们到底因何不认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榜】
谢谢天使~谓语~的甜甜营养液×5
小杏树有了灌溉,会更茁壮成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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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所有支持的小可爱们,比个心心形状的杏花花瓣吧~~
◎最新评论:
【赶紧成亲吧】
【可恶又没了呜呜呜】
-完-
第61章 、061闹剧
◎“你真的是我们洪家的骨肉!”◎
洪玉瑾从金枝楼回来,一直很是心惶惶,但是似乎,杏儿并没怀疑到她。
她心里暗恨镇远侯,若不是他给焦杏儿身边留了这么多狂妄自大,连蒋家都毫不畏惧的奴仆,十个焦杏儿,她也能毁掉。
好不容易才能带了她出去,却功亏一篑了。
坐在房内,把手里的香粉盘捏得粉碎,房门“笃笃”轻敲,红袖小声说:“小姐,徐嬷嬷来了。”
杏儿回了洪府,解下手腕上的绳结,细细数了三遍,叹了口气,犹豫要不要直接去问一问。
袁氏如今甚少出来,她去拜见,也被拒了。老太太……脸色是越来越和气,可是她在假山里偷听袁氏哭闹,说得就是“祖母和父亲”不肯相认。
她虽连察言观色也不擅长,可是直觉,洪家老太太,并非焦家奶奶那样亲切慈悲的人。甚至是太后奶奶,都没有洪家老太太那般让杏儿总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惧怕。
晚上的时候,洪玉瑾来了,带着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徐嬷嬷。
洪玉瑾红着眼睛,脸上是难掩的犹豫,进来用帕子沾了沾泪,才说:“我今日做这事,有些大逆不道,忤逆长辈。可是,这事事关妹妹身世,我不忍妹妹错认一个腌臜人做母亲。妹妹这般好,想必生母也是极好的人,不该被这般侮辱。”
杏儿的心犹如鼓擂。
“还是让徐嬷嬷对妹妹说吧。妹妹原该谢谢徐嬷嬷,是她在祖母身边伺候时听到的,觉得于心不忍,才与我商量,说了此事。”
杏儿心中狂喜,手里捏着的绳结攥紧得几乎生了疼。
可是听徐嬷嬷说了,一颗心又沉到了最深处,手里的绳结也落在了地上,散乱纠缠。
第二日早饭后,正院果然有人来请杏儿。
杏儿沉着脸一入正房,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一个女人就嚎啕着扑了过来。明栩伸臂挡住她,杏儿往旁边一步,好歹躲了过去。
“唉哟我的女儿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记得娘了吗?”
那女人被明栩格了下,摔在地上,就势坐着,撕心裂肺又哭又叫。
杏儿这才看清室内的人,自顾坐到一旁的绣凳上,淡淡问:“老夫人找我,可有什么事?”
杏儿完全不好奇,也不追问,洪老太太想好要接的话,倒是没法直接说出来。那女人也顿了哭声,朝着杏儿看了一眼,又回看了眼老太太和洪大老爷,继续抽抽噎噎,却没那么大声了。
洪家母子二人皱眉对视一眼,洪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杏儿说:“唉,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你说了。”
“哦?”杏儿歪头望向老太太,黑瞳清亮,澈如浄泉,毫无波澜。
老太太很是不喜杏儿这双美眸,美虽美亦,却总让她心慌。不过杏儿最美的地方,便是这双灵动清澈的双眸。
看了眼完全不予搭腔的儿子,老太太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这都怪啊,你父亲……和你,嫡母袁氏。当日,你……你生母原是你父亲的通房丫鬟,已经有了身孕,却被袁氏赶了出去,再无踪影。后来我们四处去找她,才知道她当年扔了一个孩子,就是你。”
杏儿挑眉,饶有兴趣。
事已至此,即便是赶鸭子上架,也要如此了。老太太咬了咬牙,又继续说:“不过我们也并不知道,她扔的孩子,到底是何人的孩子……如今,终于找到她,才知道,原来你竟是洪家的骨肉。”
这段话,老太太原本是打算搂着杏儿,声泪俱下说的。可是,杏儿一进来,便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微扬小脸,目里含笑,看起来甚是和善,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老太太再三挣扎,还是没能落下老脸,跑去做足一出苦情戏。
杏儿听了,却毫无反应,老太太瞪了眼屋中的女人,那女人得到信号,但看了看站在杏儿身后的明栩,却不敢像之前约好的那般,去抱着杏儿痛哭,只用手帕遮着眼睛,干巴巴诉道:“你一进来,娘就认出你了啊!当年实在是养不活你,才把你放在了杏树下。但是,是看着那个焦老头抱走你,娘觉得他是好人,又好好养你,才走了的。”
洪大老爷终于想到插上话:“对对,你瞧你多像你几个姐姐,可不是我们洪家的骨血。”
杏儿第一次直视洪大老爷,打量了他的面容一番,勾唇笑了下,说:“像吗?我是像玉琳和玉璃姐姐,但是我怎么不像玉芬、玉菲和玉瑾呢?”
老太太拧眉,忙描补着说:“你自己看可能不觉得,我当日一见你,就觉得和玉瑾玉菲都像,因此才把你留在家里,派了人到处去找你生母。”
“你快别哭了,抬头给杏儿看看。”
老太太指示了下,坐在地上的“生母”赶紧拿帕子把不知道有没有的眼泪擦干,笑着给杏儿看她的脸,说:“你啊,生下来就长得像我。”
“嘴巴果然是有些像呢……”杏儿仿佛认真端详了下。
又转头问老太太:“我年已十五,不知我母亲几岁生了我,今年几岁?我瞧着,还真是很年轻呢。可见这几年过的不错,怎生从来没来找过我?”
据徐嬷嬷学说,老太太催着找,又要和杏儿、袁氏皆有些相像的,洪大老爷找来找去,才找到这么一位,年岁却是小了点,仅有二十五六岁,好在是个京中无人相识的寡妇,且很听洪大老爷的话。
徐嬷嬷为了以表真假,把老太太骂洪大老爷的话,都全给杏儿学过一遍。这个小寡妇的来历,也全说了。
这话正问在老太太最心虚的地方,她却不敢回避,忙答:“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还太年幼,不然,也不会不知她已经身怀有孕,给赶了出去,才让你流落他乡。”
杏儿点点头,老太太暗喜,杏儿却说:“看来此事和洪大夫人也有关,夫人何不开口,也说说当日的事。”
袁氏坐在洪大老爷身旁,却是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被杏儿点到,抬起头看了眼杏儿,满脸又羞又愧之色。被洪大老爷瞪了一眼,忙又低下头,期期艾艾道:“是,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