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小厮急道。
隐隐传来马车的咕噜声,另一个守门的小厮往外一看。
大街上,两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上面还挂着相府的牌子。
“回来了回来了。”
邵氏一下马车就见院里的春沁急急向自己跑过来,正想训斥,春沁就附在她耳边耳语,“相爷知道您带三姑娘进宫了。”
邵氏闻言,脸色一变,回头看向正由赵嬷嬷扶着下马车的玉儿,急步朝府内走去。
赵嬷嬷眼尖地发现不对劲,跟在玉儿身后,随着大家回府。
萧红珊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小跑到邵氏跟前,“娘,怎么了?”
“别说话!”
邵氏前脚一迈上抄手游廊,萧覃也在游廊上看见了邵氏一干人。
萧覃双手背在身后,停下脚步,怒视邵氏。
他穿了一身暗色圆领长袍,游廊外栽种的玉兰树影照在他脸上,以至于他一张脸更黑了。
“相爷这是要去哪儿?”邵氏假装没看见萧覃的不悦,明知故问地上前问道。
萧覃并未理她,睨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后面的玉儿。
“玉儿,过来。”萧覃招了招手。
玉儿乖巧地走上去,抬头叫了声,“爹爹!”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此刻气氛的怪异,望着萧覃的时候,眼珠子还忍不住怯怯地乱转了圈。
萧覃被她这灵动模样逗笑了,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也彻底放下来,问她:“宫里好玩吗?”
“好玩!”玉儿一口答道。
虽然她也没在皇宫里玩到什么,但皇宫很大,里面的宫女太监还有殿下也好。
玉儿想起穿玄色锦袍的殿下,忽然问道:“爹爹,殿下就是太子殿下吗?”
她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在想,殿下和太子殿下相比,就是少了两个字,它们是不是就是指的是同一个人。
萧覃脸色一变,有些震惊,就连邵氏也惊讶地看向玉儿。
她竟然见到了!
“你遇见太子殿下了?”萧覃问。
玉儿没想到萧覃会忽然这么问。
她答应了殿下他们,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可她又不想骗萧覃。
她刚刚也只是单纯好奇地想问一问。
“我听见的。”玉儿道。她确实是听见的。
“殿下是尊称,一般宫里……”萧覃解释到一半,默了一阵,又摸了摸玉儿的脑袋,“这些事你不必知道。”
玉儿闻言,失落地点了点头。
爹爹肯定是嫌她太笨了,才不继续讲的。
“以后去哪里,派人跟爹爹说一声,爹爹好派人保护你。”萧覃又不放心地道。
玉儿不知为何这样,只是看见萧覃担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里也已经有了些后悔。
以前她就隐隐感觉到萧覃不怎么喜欢她出门,今日是她做错了,她不该跟邵氏出去。
邵氏听见这话,也站在一旁,这是摆明不信任她了?
“大姑娘和三姑娘进宫一趟都累了,快送回去休息吧!”她道。
目送两人离开,萧覃和邵氏才彼此不悦地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回房对峙。
萧覃对邵氏尊敬有加,相敬如宾,唯独在玉儿这件事上,失了往日尊敬。
此刻,萧覃和邵氏各自坐在侧厅上首,俱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屋内除了他们两人,一个人也没有。
深冬的棉布帘子隔绝内外,帘子外站着的人和物也静悄悄的。
邵氏抬头挺胸地端坐着,直到萧覃开口:“你为什么带玉儿进宫,你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明知道玉儿不懂规矩,带出去丢人?”邵氏打断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玉儿遇到危险。”萧覃向来敬重邵氏,可这件事邵氏的确过火,他不得不管。
邵氏冷哼一声,心中也早就知道,萧覃自然不会嫌弃玉儿丢人,玉儿在他心里,如珠如玉,无人能及。
她心中难免苦涩,转而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你心疼玉儿我知道。可我身为当家主母,有些事你迟迟不做出抉择,我只好替你做了抉择。”
“宋家那门婚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邵氏转了个身子,手扣在旁边的黑色方桌边上。
关于这门婚事,她已经提醒多次,可萧覃总是推脱敷衍。
眼看玉儿越来越大,她着急也是理所应当。
就算是萧覃也没理由说她的不是。
萧覃沉默半晌,却还是道:“那也不是你带玉儿今日去皇宫里的理由!”
今天是什么日子,萧覃不是不知道。
所以邵氏一大早出门,他都没过问一句。
去宫里的都是未婚待嫁女子。
邵氏也向来知玉儿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他也一直很放心。
可今日,若不是见到张嬷嬷不在玉儿身边伺候,这件事他怕是一点都不会知道了。
萧覃黑着脸,并不打算原谅邵氏的行为。
“你还怪起我来了?”邵氏假装听不懂萧覃的弦外之音,哼哼道,“宋家摆明了不想让玉儿进门才一直不提这回事。你要面子不吭声,我去给你说,你也不同意。现在玉儿大了,你再不着急,她以后可怎么办?你还能让她一辈子呆在萧府吗?”
被邵氏憋红了脸地提起这件事,萧覃也多少理亏,“红珊都还没嫁,玉儿着什么急!”
楚国女子虽十四都可婚嫁,但上限却一般都在十七八,在这个年纪的皆可嫁。
邵氏冷笑一声,“相爷,红珊、明珠说出去可都是萧府里知书达礼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想要娶她们的人,排着队都能从萧府到北边城门。”
“玉儿呢?就一个……”邵氏“傻子”的话咽回肚子里,“反正你若真的不着急,这样的事我就再也不做了。萧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不就是一辈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萧覃皱眉不悦道。
姑娘总是要嫁人的,怎么可能一辈子!
房间里一时沉默到了冰点。
两个人互不退让,萧覃便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进宫一趟。”
他不放心,想去宫里打探打探消息。
邵氏端着一杯茶喂到嘴边,眼都没抬。直到萧覃走出了房间,她才将喝都没喝的茶摔在地上。
刘嬷嬷唤来人收拾掉碎掉的茶盏,宽慰地在旁劝道:“夫人也别动气,一切不都是在预料之中吗?”
邵氏也并非打算一直瞒着萧覃的,带玉儿去之前就打算让萧覃事后知晓,也早就编排好了这一套说辞。
“相爷怎么知道的?”
刘嬷嬷早将此事打听了明白,邵氏顿时大怒,“好个张嬷嬷,竟还敢告状!”
“夫人打算怎么处置?”
“留着!”邵氏道。
等她把玉儿赶走了,下一个就是张嬷嬷。
她又想起今日静园,问了句,“萧明珠真的病了?”
刘嬷嬷道:“确实病了,还请了两趟大夫。”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傅景是个口是心非又下不了狠心的太子。恩,悄悄说一句,他小时候就是这种性子,所以被玉儿折磨得啊,次次收拾烂摊子,还是伤上加伤,还要伤筋动骨一百天那种。
第15章
◎你当真决定了。◎
玉儿和萧红珊被命令送回去休息。
路过后花园的时候,两人路过一株棣棠。
萧红珊想起之前萧覃只叫了玉儿一人,都没叫她。
她心里隐隐不甘,不屑傲慢地开口:“殿下是尊称,宫里尊贵的人叫殿下的多了去了,皇子公主都可以叫殿下,就你这个傻子不懂,还敢问父亲。傻子!”
玉儿停下来听萧红珊解答,结果萧红珊说到最后直揪她耳朵,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小声道:“以后不准问父亲问题,最好连话都不准说。”
“你不配!”
“大姑娘?”此前跟着两人打算送两人回去的赵嬷嬷见状,不由为难上前。
萧红珊见状,松开玉儿耳朵,看着玉儿的耳朵迅速泛红,什么耳朵,这么容易红!
玉儿也小心地捂着耳朵,好像是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白兔,耳朵眼睛都有点红红的。
萧红珊看着,一个庶女,这么娇滴滴,她都没这么娇,又是气愤,哼着气大步离去。
玉儿揉着泛红的耳朵,她问问题也能惹大姐姐生气?
看着萧红珊生气的背影,那她以后就不问了吧!
反正,爹爹也说那些东西她不必知道。
正院和兰苑分道之际,赵嬷嬷随了萧明珠,玉儿一个人回去的。
玉儿回到兰苑时,张嬷嬷早就踮脚在门外盼了许久。
“姑娘,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张嬷嬷上前迎道,一脸的如释重负。
玉儿笑了笑,回到房中,“嬷嬷,二姐姐病好了吗?”
一回来就担心别人?
张嬷嬷盯着玉儿纯真良善的脸庞,无奈发笑,告诉她萧明珠好了,还问她皇宫怎么样?
知晓萧明珠已经无碍,玉儿放下了心,一边跟张嬷嬷聊起皇宫,一边向嬷嬷撒娇,她脚疼。
玉儿今日实在走了太多路。
她虽然出宫时也是坐的步辇,只走了一小段路,但她娇生惯养,早上的脚痛即使休息好几天恐怕都不会好。
方才从前厅到兰苑一路过来,更是有些疼上加疼了。
张嬷嬷心疼地看着原本白嫩的脚掌肿得发红,给玉儿抹药时忍不住骂道:“姑娘还说皇宫好,这皇宫哪是人去的地方。”
“皇宫好玩,里面有好多好人……”玉儿一顿,宫女说过今天的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连爹爹和张嬷嬷都不要。
张嬷嬷抬头笑了下,她知道,玉儿是想出去看看的。
只不过她太懂事,不想让大家替她担心,就一直呆在兰苑里。
玉儿脚掌抹了药膏,闲着无事,叫嬷嬷去她的宝库拿来鲁班锁和暖炉。
她一边抱着暖炉,一边玩起了鲁班锁。
张嬷嬷看着玩得认真的玉儿,不忍心打扰。
抬头望向正院那边,也不知道相爷到底会不会替玉儿做主。
今日萧明珠因为病得有些厉害,蕊姨娘在旁照顾抽不开身,就请了张嬷嬷去正院那边说一声,她再请个大夫看看,以免落了邵氏把柄。
张嬷嬷去时没想到会遇上休沐在家的萧覃,玉儿进宫这件事就这么被萧覃知道了。
张嬷嬷看到萧覃如此动怒,一时没忍住替玉儿委屈,就求了萧覃替玉儿做主。
这个家里,能护得了玉儿的,也只有相爷了!
如果连他都不能,张嬷嬷也不知道还有谁了。
她回过头去,玉儿正一个人坐在塌上傻笑。
玉儿抱着鲁班锁,一双杏眼满是亮闪闪的笑意,心里想着:会修玉佩的人会不会就像会玩鲁班锁的人,旁人不会,但擅长的就可以很快修好。
玉佩什么时候能修好送回来呢?
她希望玉佩能在下一次乾哥哥来的时候修好。
还有殿下。
他是太子殿下吗?
是那个保护了很多人的大英雄?
“姑娘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玉儿笑得开心,张嬷嬷忍不住问道。
玉儿连忙闭上嘴,摇头,故作严肃,低头眨眼道:“没有,我没有高兴的事。”
她答应了,不能说出去的。
玉儿偷偷看了眼张嬷嬷,看见张嬷嬷含笑宠溺看着她,立马低头,分外严肃,她没有高兴的事。
王公公说了,这是她和殿下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
她还是第一次和外人有了秘密。
*
宋家宋府。
奔波一天,宋婉回到府中亦是傍晚。
她正打算回到自己的西跨院,换换衣裳,歇一会儿去拜见祖母,却瞧见宋余乾正从对面的东跨院出来。
两个人碰了个正着。
正院住着宋家老祖宗,而东西跨院住着的不是旁人,分别是白氏的那位不算亲的表妹和宋婉。
按道理,那位白表妹不宜在宋府住这般长久。
奈何白晩绵讨宋家祖母喜欢,白家又只她一个独女,说是闲的时候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便搬来了宋府,陪伴宋家祖母,也好与宋婉做伴。
但宋婉是一丁点都不喜欢东跨院那位的。
东跨院那位,弱不禁风似的,说她两句就眼巴巴地望着你,好像欺负了她似的。
初来时,宋婉的确也吃了这一套。可后来相处时日多了,住在一处,东跨院那位又是个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宋婉不想偷听墙角也总有那么几次遇见。
也恰好是那几次墙角,宋婉将东跨院那位看得是明明白白的,再也喜欢不上了。
此刻见宋余乾从她院头出来,不由失了会儿神。
“婉儿,回来了。”宋余乾温和笑道。
宋余乾是知晓宋婉今日去参加冬日宴的。
昨夜宋婉生病,宋余乾来看她,才知她听信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竟误会太子傅景是个以杀人为乐的魔头,想故意装病不去赴宴。
是宋余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她太子并非传言那样,叫她莫要胡闹,该去还得去,她才去的。
宋余乾身在朝堂,眼光自然深远开阔,不像闺阁小姐,总爱偏听偏信。
宋婉回神,回想起太子其人,虽然的确不像传言那样看着就可怕,但仔细忆起那张冷如冰山的脸,还是有些后怕。
她讲起来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还犹为胆怯。
“太子的确不可轻易冒犯,你没参与此事便好。你也放心,太子并非传言那样是非不分,不会有事的。”宋余乾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