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和沈轻寒对望一眼,没想到这许天还犯下过如此恶行,想那神农谷的药师轻易不愿出谷,若不是谢白羽身份尊贵,许药师又机缘巧合地结识了顾青,还被顾青拖过来做靠山,这桩冤仇,也不知何日才有了解之日。
“定是我那女儿的亡魂,借两位小友之手,为自己报仇雪恨。”许药师银针连出,封住了许天奇经八脉,让他暂时沦为了一个活死人。
仇敌落网,他不由老泪纵横,针灸时纹丝不动的双手,此刻却抖得几乎握不住药囊。
“大恩不言谢,这株云海血参王,是我最宝贵的珍藏,就送与你们,聊表谢意。”许药师掏出一个古朴木盒,里面放着一株遍体通红,偏偏根须如玉的人参,郑重地交到顾青手上。
“许老,这实在太珍贵了。”沈轻寒看着顾青手中之物,光是那沉香木做的盒子就要白银五千两,而被这绝佳的储药容器温养多年的血参王,以沈轻寒的阅历,竟是无法估算她的价值。
“贵不过我女儿的命,收下吧。”
“许老,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许山因为被轻寒拒绝,为报复才追到此地,让您得以报仇雪恨,若真是您的女儿在天有灵,她或许也不想您老来孤独,所以特意给您找来一个义女,让您能重享天伦之乐。”
许药师闻言,只觉得心神激荡,她之前便觉沈轻寒眼熟,此刻定睛看去,少女温婉的玉容竟真的和她的女儿有几分神似,让他不禁悲喜交加,迟疑着开口:“沈姑娘,我觉得顾小友所言不是虚妄,不知老朽能否有幸多一个义女呢。”
第十八章 挖墙脚
许药师对亡女的深情,让刚刚体味到亲情凉薄的沈轻寒分外感触,同为人父,一个机关算尽,要拿女儿去换攀附权势的契约,另一个却为了大仇得报谢恩,慷慨送出无价珍宝,或许后者,才是父女之情本该有的模样。
她望向忐忑的许药师,老爷子眼底的舐犊之情,让她被冻僵的心也冰融雪化。
“义父在上,请受义女沈轻寒一拜。”她盈盈拜下,许药师赶忙扶她起来,朗声长笑,老怀大慰。
又问了问沈轻寒的近况,得知她和顾青都要去参加大会,顿时一挥手,表示要一路同行,尽一份地主之谊。
话音刚落,城中却响起了尖锐的鸣笛声,许药师神色一变,单手提起许天,冲沈轻寒招招手,递给她一块乌木令牌,歉然道:
“女儿,谷中有要事,我须马上赶回,过几日,谷中大会结束,你我再好好畅谈。这块令牌你先收着,日后可持它来谷中寻我。”话音未落,他便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只留二人原地发呆。
“神农谷不会出事了吧。”沈轻寒眼中泛起忧色。
“别担心,你义父这手功夫已是不俗,谷中其他高手定也是卧虎藏龙,再加上这几日去神农谷的天下高手,什么麻烦应付不了。”顾青把药盒交给沈轻寒,温言安慰。
两人一走出铺子,就觉得周遭目光充满了艳羡,原来铺子门口看热闹的,早把沈轻寒被神农谷长老收为义女的事,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惹得街上的闲人,都想看一眼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幸运女子。
沈轻寒商海浮沉多年,倒也不畏惧此等场面,只是这迥然不同的际遇,让她有些唏嘘。
在绝境时自己结识了顾青,竟就真像带了条锦鲤在身边。
这一路逢凶化吉,机缘不断,发大财,得奇药,最后竟还和高不可攀的神农谷长老成了真心相待的父女,身份一下子贵不可言。
但这种浮华早已不是她心之所向,踏前一步,她冲着众人拱手,语气恳切:“义父他老人家并不喜家事被太多人知道,故还请求各位帮忙保密,切勿外传。”
被给足了面子的人群自是轰然应诺,沈轻寒再度拜谢,拉着顾青洒脱离开。
“你看,我就说我是铁口直断,你这遇贵人,有横财,逢凶化吉的骨相全都应上了。”
“那请问顾神算,准备收我多少卦金呢?”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倒是小姐你貌美如花,不如以身相许吧。”
“臭无赖!”沈轻寒佯装恼怒,啐了她一口,自己却吃吃地笑了起来,竟是这多日愁云惨淡后,第一次肆意欢笑。
“沈小姐,之前多有得罪,这枚活血丹请收下,算是采薇赔礼之物。”岳采薇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捧一瓶九品丹药,语气谦恭,“采薇另有一个合作大计,希望沈小姐考虑一二。”
“岳大小姐言重了。”沈轻寒不卑不亢地应了声,却没有伸手去接药瓶。
岳采薇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又挤出更灿烂的笑意,“沈小姐,你的境况我已从沈豪处知晓,虽然有了许长老扶持,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回到商会,想必最多能让你父兄忌惮,维持原状吧。”
“岳小姐高见,不知有何教我?”
“沈小姐见识和才能都远胜你那个傻瓜大哥,若我岳麓剑宗愿全力支持你,你定能轻松掌控商会。到时我们再和许长老合作,就会有取之不尽的钱财和丹药供我们壮大势力,如此一来,想要称霸湘南行省也大有可为。”
岳采薇越说越亢奋,似乎正有通天大道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岳小姐所说确是金玉良言,你我两家正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沈轻寒微微点头,似是颇为赞许岳采薇的看法。
“那么,沈小姐是同意合作了?”岳采薇大喜,瞟了眼一脸从容的顾青,心中暗暗讥讽,‘饶是你这个废物走了狗屎运,搭上的麻雀变了凤凰,却终究不过是给我做嫁衣罢了!还有这个姓沈的,自以为尊贵,总有你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但说无妨,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可以商量。”
“岳麓剑宗,从此奉顾青为掌门。”
“你!”岳采薇望着沈轻寒嘴角的哂笑,再也伪装不了礼下于人的模样,厉声道,“姓沈的,不要得寸进尺,再给你一个机会,乖乖和我们合作,沈氏商会依旧可以交给你。”
“岳大小姐,你莫非以为人人都是你亲爹,都要宠着你?”
“你,你找死!”岳采薇利剑出鞘,点在沈轻寒的额头上,却再不敢更进一步。
“大小姐比我想象的能忍啊。刺下去试试,他日玄剑宗和神农谷的人找上门,看看你那个心狠手辣的爹会不会扒了你的皮谢罪。”
沈轻寒谈笑如常,此刻这字字诛心的口才才让人意识到,能打下商会大半个基业的女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岳采薇被她冷冽的眼神逼得倒退两步,愤愤然收剑,“你们为何都要护着这个顾青,她不过是个一身霉运,拖累别人的废物。”
“她对我有恩,又和我志趣相投,且她的胸怀见解要比你这娇生惯养的纨绔女强上百倍。至于和她合作,以她的人品手段,定会是皆大欢喜的双赢结果。但若是选择和岳小姐一家共事,多半是与虎谋皮,别说商会,最后连性命都会赔进去。”
顾青被沈轻寒夸得心花怒放,上前拉住她的小手,给了她一个“继续夸,不要停”的眼神。
岳采薇的脸则涨红得像烂透了的苹果,怨毒地瞟了瞟对面“秀恩爱”的两人,甩袖而去。
“轻寒,你这舌头真是杀人不见血啊。”顾青指了指岳采薇差点崴脚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阿青,你就不怕我答应她,两相比较,她的条件可是优渥得多。”沈轻寒一声轻叹,很是遗憾的样子。
“你若如此短视而薄情,也不值得我如此煞费苦心,拉你入伙了。”
“说什么入伙,好似我们是山匪水贼一般。”
“山匪水贼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你,当山匪水贼也是能流芳百世的,不过我们得再找上一百来个弟兄,取个母大虫,母夜叉的诨名,再绣上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才行。”顾青玩心大起,双手比划着,就好像正舞着梁山泊那面大旗一样。
“又说胡话了!”沈轻寒按住手舞足蹈的顾青,正色道,“经此一事,岳采薇定会对你我恨之入骨,我等与掌门一脉再无转圜余地,你想过未来会如何吗?”
“未来?”顾青沉吟片刻,突地走向路边酒楼,“那些事太遥远了,不如先想想怎么填饱肚子吧。”
见她回避,沈轻寒眼中掠过微微的失望,却仍是跟了上去。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亲我者快,仇我者痛。我不去欺负人,别人也不能欺负我的人,若是再能多些银两花花,那是最好了。”顾青洒脱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亲我者快,仇我者痛吗?”沈轻寒温柔一笑,快走两步,牵住顾青的手,入手的五指柔软却有力,让她的心分外安定。
她知道,无论前路遍布何等的荆棘泥泞,有人并肩而战,不离不弃,便足矣。
在南云城呆了一晚,第二天正午,商会的马车便来到了神农谷外。
第十九章 大会开始
顾青跳下马车,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两侧遥遥相望的山壁郁郁葱葱,高耸入云,却又在谷口蓦地收拢,留下只容两辆马车并行的空间,就像一个圆形水壶一般,易守难攻。
来人一律将马车停在谷外,谷口有神农谷的青衣执事守卫,正在挨个检查放行,等了许久,顾青三人才成功入谷。
谷中草木馨香,虫鸟争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负责引路的执事将他们引到一个平整的广场,此刻广场周遭已经站满了人,广场中央是几个凉亭,挂着行省对应的名字。
厅内坐着一个青衣执事,每有人入亭,便会与其交谈,以药材或银两换取丹药,再由执事公布结果,以示公正、
这几个执事的内力修为不俗,开口闭口间,音量不大,却隐隐如雷,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青听静胡尘介绍过,这种公之于众的方式,正是神农谷和各大商会门派展示实力的机会,有不少卧薪尝胆的商会正是籍此一鸣惊人,名震天下。
可顾青举目四顾,却没看到任何一个穿白衣的长老,这让她不禁有些奇怪,往常的大会都会出动四五个长老压阵,毕竟财帛动人心,何况是珍贵药材或稀世丹药呢。
不知为何,顾青总感觉谷里的空气闷闷的,这些面无表情的执事也总给她一种故作平静的感觉。
她正寻思,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不少艳羡的惊呼,一位执事苍老的声音正响彻广场。
“湘南行省,沈氏商会沈豪,七十年云海血参换取七品丹药云雀丸三颗。”
“七品,还是三颗!”
“云雀丸,就是那个可以加快轻功修炼速度三成的奇药吗?”
“对啊,虽是七品,比一些六品丹药还要抢手珍贵呢,沈氏商会这次发达了。”
顾青和沈轻寒相视摇头,这个沈豪还真是无耻得很稳定,居然真就拿着抢来的草药借花献佛。
看他那张狂大笑,一脸满足的样子,顾青都忍不住为那两个被他牺牲掉的人渣抱不平。
而志得意满的沈豪,此刻正一边享受成为视线焦点,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沈轻寒二人的身影。
倏地,沈轻寒的倩影越众而出,直奔中央的凉亭。
来自湘南行省的几家商会顿时议论纷纷。
“那不是沈豪那个妹妹吗?那个不好好呆在家绣花待嫁,非要外出经商,派头露面,不知检点的女人吗?”
“嫁人?听说了吗,为了反对他父亲订的婚事,差点直接拿刀抹脖子,还逼着他大哥打赌,这下输定了吧。”
“小声点,苦主在那边呢。”
几人偷偷摸摸地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公子哥。
那人青衫儒巾,五官秀雅,手持一把竹折扇,像白日放歌的书生多过锱铢必较的商贾,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透露出的精打细算和不可一世,才让人相信他是湘南三大商会之一九文商会的少东家---文鸿,传闻中要纳沈轻寒为妾的大人物。
文鸿瞟了几人一眼,淡淡一笑,合上纸扇,遥指沈轻寒,语气悠闲。
“你们觉得她不好?我却很喜欢,你们可知为何?”
“我等不知。”议论的几人,家中商会都远不如九文商会,自是不敢多言。
“唯唯诺诺,曲意奉承的女子太多了,我早就玩厌了,降服这种骄傲的小野马,让她规规矩矩地俯首称臣,任我驰骋才有意思。等她嫁给我做妾,我会教她规矩是什么的。”文鸿望着沈轻寒袅袅婷婷的背影,只觉得小腹有一股邪火在上升,不由得愈发期待起她一败涂地,任人采撷的模样。
而广场上的沈豪也很是吃惊,他本以为沈轻寒会等上一等,避开自己的锋芒,哪知道她竟这般直愣愣地,选在自己后面上台。
“难道她一个下午时间,就找到了更好的草药?”沈豪心中一惊,瞟了眼手中的云雀丸,却又摇摇头,“这可是胜过大多数六品的丹药,她绝对赢不了的。”
有了底气,又瞧见顾青不在,他的胆子不禁又大了起来。
他放慢脚步,专等到与沈轻寒擦身而过时,讥笑着开口:“真要感谢妹妹,替为兄找到这难得的药材,让我沈氏商会也能出一次风头,只可惜你千辛万苦弄到钱,却没时间再找珍品来与我竞争了。”
“蠢猪。”沈轻寒也不看他,只轻轻吐出两字,径直往前走去。
沈豪脸上油腻的笑意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愤怒地转过身,用粗短的手指戳着沈轻寒的背影,想要回骂上一两句,却被她胸有成竹的气势慑住,一时间竟不敢开口。
沈豪的小把戏和吃瘪的样子都被文鸿尽收眼底,他眼眸里抹过一缕轻蔑,咂了咂嘴,自语道:“与其把沈氏商会留给这种傻子,不如送给我做嫁妆吧。”
沈豪尚不知道他的打算,正费劲地穿过人群,挤到他身边,满脸谄媚地行着礼。
文鸿自是友善地点点头,似是对他青目有加一般,让他立在自己身旁继续看戏。
两人的视野里,凉亭里的沈轻寒像是拿出了一个盒子,对面的执事只扫了一眼,竟腾地站起身来,冲着沈轻寒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