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中停下不动了,脸上的笑意却清清楚楚地漾开:“咱家又没有对秉笔做些什么?为何秉笔总是这般害怕咱家?”
秦臻心里叫苦不迭,您眼下是没做什么,可谁又知晓您什么时候会“想做”些什么事情呢?
摊上这么个管事的头子,秦臻觉得自己许是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督主说笑了,奴才不过是个传话的,哪里敢对督主不敬?不过是、不过是……”秦臻咬牙想了一圈,急中生智道,“不过是见着督主身上的威势日益冲天,这才——”
“秦秉笔慎言呐。”杜锦中又变回那古里古怪的腔调:“咱家不过是个‘奴才’,哪有胆子和能力去‘冲天’呢?”
狭长的凤眼斜睨,秦臻脸色陡然刷白。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狠狠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又急忙跪下给杜锦中磕了两个头,“还请大人莫将奴才的胡言乱语放在嘴上,权当奴才放了个连环屁!”
杜锦中既没给他补个窝心脚,又没让他起来,只道:“秦秉笔跟着咱家办事这么久也不容易,咱家久闻扬州瘦马的美名,干脆将这二女转赠与秦秉笔,以谢秦秉笔你多年的辛劳好了。”
秦臻本是跪着的,一听这话,膝盖都软了,差点连跪都跪不住,苍白着脸道:“大人莫拿奴才寻开心了,这大礼乃是……乃是诸位大人给您送的,怎么能让奴才这等人糟蹋了此番美意。”
杜锦中转开皂靴,没再堵着他:“秦秉笔怎能如此贬低自己?你为了东缉事厂上上下下,为了咱家,可都是费心费力得很。左不过是两个美娇娘罢了,你若是不收下,咱家于心不安呐。”
话都说穿了,秦臻也不知道杜锦中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心里悬着个大葫芦,要上上不得要下下不得,哼哧了半天,竟憋不出只言片语。
杜锦中见他不愿领情,这“好声好气”自然就没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又给秦臻来了个变脸。
眼角看人不说,还得吊起半边嘴角,再配个阴阳怪气的尖细声儿,秦臻猛地就清醒了。督主肯将“千金难求的大礼”转送于他,是高看他,是给他脸面,他一个小小的秉笔怎能看不清局势,反手将这好处朝外推?
岂不是在打督主大人的脸?
“是、是,谢督主赠礼!”秦臻恍恍惚惚地应下,唯恐慢了一步,惹得督主大人又对他做些吓人的事来。
况且这美娇娘既落到他手里,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来日即使那几个老不死的想要找他麻烦,督主二字便能堵死了他们的嘴。如此想来,收益的倒是自己了。
只不过——
“启禀督主,只是这几位大人还交待奴才转告您……”
话未说完,杜锦中已冷脸摆手:“不必理会,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明说便是。秀女大选是皇室大事、天下大事,容不得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置喙,他们这些做大人的可不能带头犯糊涂,进来掺一脚!”
便是秦臻不提此事,杜锦中也明白朝中那几个老狐狸打的是金算盘还是银算盘。望延帝膝下不过二子,都未到纳妃的年纪,此番大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秀女究竟是给谁选的。
万岁子嗣稀薄,家中有适龄姑娘的难免不会动些歪脑筋。
“是,督主高明!”解决了心头大患,秦臻终于舒了口气,眉眼间是看得见的喜气。
杜锦中意味不明地闷笑一声,道:“秦秉笔且去做你的新郎官儿吧。”
秦臻红着脸给他作揖告退。
……
秀女大选很快来临。
宁妍眼巴巴地盼了多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前一天晚上是激动得觉都睡不着。
二位贴身大宫女对此的反应各有不同,明雀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不问她就说不出几句话来,问了她也难得说出几句话。至于碧竹,倒是个嘴儿伶俐的,见宁妍吃不香睡不好,还打趣了她些话儿。
“公主平素在我们自己个儿宫里便评选了不少美人儿,奴婢想来,公主眼下定是又打着新进宫的美人们的主意了。”
说着便对明雀使眼色,想让她接个话茬子,哪知明雀生得是个木鱼脑袋瓜,竟是眼风也没给碧竹一个。碧竹吃了这锯嘴葫芦一个闭门羹般的教训,脸上有些不好看。
当着宁妍的面又不好多做什么表现,只得干干地自己笑了两声。
“呵呵,公主,奴婢猜的对是不对呀?”
宁妍正满心眼里幻想着这几日该做些什么,哪有空搭理碧竹的卖乖讨巧。她说话素来随心所欲惯了,也没管是不是当着另一号大宫女的面,声儿都没给碧竹吱一下。
宁妍爱说话的时候,不论你是主子还是奴才,只要口才好尽管来插嘴便是。可若是她没了聊天的兴致,不搭理你还算是好的了,即便是斥你一句“啰嗦多舌”也不算重话。
碧竹两头不得脸,脸上再挂不住笑了,轻手轻脚地给宁妍戴上最后一样发饰,也没说什么便福身告退了。
左右今日被公主点名,陪伴她看秀女大选的也不是自个儿,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儿。
说不得哪日她又回了坤宁宫呢。
碧竹抿抿嘴角,见主仆二人都出门了,便去厨房偷摸着拣了一盘子精致的点心,去寻从前一同当差的姐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