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盼山半低着头拿钥匙开门,侧脸的弧度冷冽锐利,随着他绷紧的下巴,便有一种骇人气息。
他并没有立即理会田浅浅的询问,只是在琢磨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老实说,梦里的一切都并非实际,在初醒过后,他的的确确有被惊吓到。但随之而来叶皎皎的准允便让他飘飘然,连什么也都忘记了。
若不是下午在途中被人追赶上说叶皎皎落水出事了,他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那个坏透了的梦境。
而现在,在回来路上,他心中便被慌乱与恐惧所充斥。若不是竭力伪装,他怕是要再一次失态。
“情况并不乐观。”随着锁被打开,唐盼山缓缓说,又是在外人眼中的冷酷模样。
田浅浅虚弱地笑了一下,又想跟着进去,却被唐盼山用身体半挡住了门。
“抱歉,我现在正忙。”
简单地朝对方颌首,唐盼山便关上门,并不留情面的将人留在外面。
等到走进院子、走进房间时,唐盼山才有一种真真切切要抓不住叶皎皎的失落之感。
这种挫败的感觉萦绕住了他全身,在从卫生间摸出了对方的洗浴用品后,唐盼山脸上更是涌现灰败的神色。
但人不可能就此倒下,在将所有需要的东西收拾完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以一种近乎冷漠的状态,踏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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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皎皎醒得很晚,久到天黑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苍白的天花板。在短暂的缓不过神中,她轻轻眨了眨眼。
她还没有死。
叶皎皎想说话,可喉咙却像是被磨过的沙砾一般,仅仅是想启唇说出几个音节,都难受得要命。
好在这份难受没有持续太久,身旁的人警敏的发现床上人的苏醒。
见叶皎皎还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唐盼山松了口气:“醒了?”
他拿起蘸水的棉签抹上叶皎皎的嘴唇,那里依旧是虚弱的苍白。
叶皎皎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脑袋里总算回过了神。在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更是委屈的下一秒眼眶便蓄上了泪水。
她迫不及待地呜咽告状:“是田浅浅推的我。”
尽管是沙砾嗓子,却难掩语气中的愤怒与不解。
唐盼山抱住她正在轻拍对方后背的手一顿,语气带上迟疑:“田浅浅?”
叶皎皎上身被男人拥住,在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之后,眼泪更是簌簌地掉落,很快便沾湿了对方肩侧的衣服。
她哭得那么快、那么委屈,唐盼山自然不会怀疑叶皎皎的指控。在安静地让对方哭了个够后,唐盼山目光阴沉。
“当时发生了什么?”唐盼山轻轻问,“大家都以为你是不小心落水的。”
叶皎皎睁大眼睛,撇起嘴:“那么高的栏杆,怎么会是不小心?就是她推的我。”
她一面委屈,又十分生气,连唐盼山端给她润嗓子的水也因为气恼而喝得太急洒出了一些。
等喝得差不多,嗓子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叶皎皎开始哭出声音来,尽管也是细弱的,唐盼山却更是心疼得胸腔都要被愤怒填满。
看着妻子因为湿润的黑眼珠,唐盼山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阴暗,安抚道:“我会处理好的,你身上还有哪难受吗?”
又抽泣了两下,叶皎皎摇摇头,才想起来问:“是谁救了我吗?”
她记得很清楚,那种视线被水波荡漾所湮灭时的痛苦,随着身体的不断浮沉,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挣扎了多久才失去意识。
只记得是碧绿的水,还有田浅浅手臂撑在栏杆上炯炯盯着她的眼神。
她说:“对不起。”
可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是蓄谋已久的。
不对。
为什么会是故意的?蓄谋已久的?
随着这一环节的想通,叶皎皎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原先虚弱伏在男人身上的身体也像彻底失了力一般,虚虚地靠在男人身上。
田浅浅那样害自己?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种糟糕的预测在反复回想后逐渐被验证,往日的可疑也仿佛一切有迹可循、历历可辨。
直等到唐盼山皱眉稍稍晃了她两下身子,叶皎皎才想神思恍惚中归位:“什么?”
唐盼山便知道她刚刚定是在想别的什么,看到她这种深思不属的样子,男人更是难受,心像是被揪住成了一团又狠狠扔到地上一般,传来阵阵钝痛。
“是萧凌,他救的你。”
慢慢地低下了头,唐盼山也陷入不悦的情绪之中,“对不起。”
他慢慢地道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叶皎皎抬起头,仰着那张苍白又娇弱的脸,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摇摇头:“不怪你。”
但当然也不怪她。叶皎皎又迅速找补一句:“都怪田浅浅,老公,你去教训她。”
叶皎皎才不管田浅浅到底是不是唐盼山的soulmate天命之女,也不想在乎剧情,总归唐盼山现在是她的丈夫,田浅浅做出这种事,无论基于什么理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得亏是有人救了她,要是她真的倒霉一命呜呼,那田浅浅可不就能趁虚而入了?
叶皎皎才不想赌唐盼山的忠诚,他是自己的,就该一直是自己的。
听到叶皎皎的话,唐盼山按捺住心头的微微躁意。
这是自然的事,即便叶皎皎心善不提,唐盼山也会处理。
但叶皎皎向来也不是个老实受欺负的,更不会在这方面有多余的善心,看着妻子眼中理直气壮的控诉,还是那样活泼生动的样子,唐盼山始终悬着的心总算平稳放了下来。
“好,我一定会让她受到处置的。”
叶皎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起萧凌,就着唐盼山递过来的水慢慢喝着,一边问:“他是怎么救的我啊,你谢谢人家了没有?”
唐盼山惭愧地低下了头,挠了挠头发,轻声说:“我太担心你了,当时没有道谢,我明天就去拜访他。”
叶皎皎“哦”了一声,仍是有些心有余悸:“我以为,我那时候就要死了。”
她止住话口,不想去回忆当时的痛苦绝望,也不想再去描述这件事,只是怔怔的又想起尚在远方的父母,便是一顿后悔。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爸妈我还没有见他们,我好想他们。”
叶皎皎语无伦次地重复,在经历过生死关一道后。对于这个世界与社会的联系仿佛更紧密了些,连原先一直觉得虚渺的原身父母,此时也真情实感的颇是想念。
她这么一想,喃喃自语中便又要垂泪。美人垂泪所我见犹怜,娇弱动人,唐盼山却不再忍心,伸出指腹不断擦去对方眼角的湿润,男人笨拙地宽慰:“会见到的,现在都没事了,以后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好了。”
外面的声音嘈杂,唐盼山却在此刻感到了无比的宁静,就这样抱着对方,他便感受到安心。
许珠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她手里还端着铝制饭盒,银白的长方盒子里装满了热粥。
“小叶……醒了?”见到叶皎皎苏醒,许珠脸上便露出喜色,加快步伐走到病床前将饭盒放下,一边带着欢喜埋怨道,“叫你不要去玩水,现在好了,差点出事。”
还不待叶皎皎反驳,许珠便又喜气洋洋地擦着手给她又倒了一杯水:“不过还好还好,所幸没事。你昏迷了一下午,把小唐吓得哟,哎哟啧啧。”
她啧啧两声,想起下午唐盼山回来时见到叶皎皎仍是尚未苏醒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心悸。唐盼山当时表情平静,举止从容,根本不像一个爱人落水如今情况危机的丈夫样子,但待她细细一打量,却觉得唐盼山眼里仿佛失去了些颜色,也失去了光。
以前唐盼山不是这样的,在没娶媳妇之前,虽然疏离,但也是有精气神的;更别说娶了媳妇后,模样精神,偶尔还会露出笑意,有时候她看到小两口在一起时,便总觉得唐盼山看小叶时,那眼底是有亮晶晶的光的。
可那时,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连作为人的情绪,也仿佛消失殆尽了一般。
想到这儿,许珠又忧愁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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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浅浅在被唐盼山拒绝之后,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卫珍家。想着自己曾艳羡不已的城里生活,现在似乎一切都要离她而去了,田浅浅忍不住流下了泪。
卫珍刚刚才得知叶皎皎落水的事情,见到自家侄女此时正掩面哭泣,还以为她是在自责。
虽说自己对这侄女并不有多么青睐,但看田浅浅这样情真意切的样子,卫珍也不免有些动容,开口劝了两句:“这事也不怪你。”
“小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听到姑婆这样的话,田浅浅却全身僵硬起来,哭泣也止住,呐呐了两句,苍白着脸便跑回了房间。
回到了房间便翻出自己曾记下来的梦境,带着恼恨撕碎成了一团,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怖,是连她自己看到也是会惊吓到的。
但撕碎完这些纸张之后,田浅浅又迅速陷入惊慌与自责之中。
倒不是说自责自己真的做了那件事,她仅仅是后悔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去喊了声音。
倘若再回到那时候,她是定定再也不会叫一句的。
但现在说那么多也为时已晚,尽管现在夜正寂静,外面静悄悄的仿佛下午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可田浅浅知道,当这黑暗褪去伪装,她将迎来最后的宣判。
叶皎皎或许死了,然后万事大吉;又或许没死……
那她要怎样呢?
田浅浅不敢去想。
-完-
第55章
◎啊,结了婚的男人都会变这么可怕吗◎
叶皎皎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在确定的确没有什么后遗症后,唐盼山也就交了费出院去了。
终于能出院,叶皎皎心里欢快得不行。这两天在医院里没法洗澡,只能擦擦身子,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但唐盼山就是觉得她娇气得很,按着她多住了一两天。
“这钱不是钱啊。”叶皎皎埋怨道,嘴里嘀嘀咕咕。
唐盼山已经骑车先把行李送了回去,见到叶皎皎一秒钟也不想待在医院,宁愿跑在门口等他,便露出笑意。
他也不反驳,只摸了两把对方的头发,便被叶皎皎不悦地掸开手:“不要摸,头发脏了都。我要回去洗澡。”
“然后我们去吃饭。我要吃好吃的。”
唐盼山自然是万事顺着她,许珠当天就回去了,这两天他忙着照顾叶皎皎,连田浅浅这件事也暂时搁置在一边,只先告诉了李东交由处理。
等到回去之后,叫上萧凌,他们再好好说一说。
叶皎皎知道有唐盼山为她兜着底,也会有人替她秉持公道,自然现在无忧无虑,到了家便撒腿跑进屋内瘫在沙发上。
“盼山哥哥,给我烧水,我要洗澡。”叶皎皎动了动手指,看着跟上来的唐盼山笑眯眯吩咐道。
“好。”唐盼山第一次回来便烧了一炊水,现在回来再烧两炊,便就差不多。
只不过,再把热水灌进暖瓶里时,唐盼山心思微动,“要泡澡吗?”
他倒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叶皎皎放松一下,这两天叶皎皎刚苏醒时的紧绷状态他看在了眼里。
“泡澡会不会舒服一点?”唐盼山想了想,又笑道,“然后我给你按按。”
叶皎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见对方脸上坦坦荡荡,并没有其他意味,也就从善如流高兴答应。
唐盼山学了按摩是在前段时间。年轻人身体好,叶皎皎却并不这样,有时候一宿下来唐盼山神清气爽,叶皎皎这个不出力气的却虚。
这次数多了,居家好男人唐盼山也有些不忍。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更是觉得叶皎皎得补补练练。
她皮肤又白,身上痕迹显眼,有时候并不是多大的力道,都会留下印记。
唐盼山认真想了想,说:“你这是虚,我去找找按摩方法什么的,给你按按排解一下。”
叶皎皎听到前面一句,已经不高兴地睁大了眼,但听到后面,便迅速地换了表情,亲热地靠过去黏糊糊说“谢谢老公。”
唐盼山十分受用,也高高兴兴地跑去搜集了按摩的书。他人聪明又勤奋,尽管空闲时间少,可没半个月,便已经有模有样的可以如出一辙用在叶皎皎身上了。
但毕竟按一次全程也挺费时间,叶皎皎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良心的,在享受了一两次之后,便降低了这方面的频率。
现在唐盼山主动提出,又在他的休假中,叶皎皎自然同意。只可惜这会没有精油,如果再配上精油和香氛,有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在给她做护理,那便真的是快活日子。
但按摩房里的技师才不会有唐盼山这么帅,都说男人认真做事的时候最英俊,可唐盼山并不这样,他即便是有时漫不经心轻飘飘地望过来一眼,也会让叶皎皎心动不已。
叶皎皎靠在浴桶里,舒舒服服地颌着眼,她刚刚搓了澡,好在脏污并不多,现在她干干净净的泡澡,唐盼山在一旁勤勤恳恳地给她捏后颈,无论是力道还是技巧,都挑不出话来。
唐盼山说真给她按按就是只按按,难得一次在浴桶泡澡没有发生其他的事,叶皎皎泡完都有些不敢相信。
等到已经穿好衣服,唐盼山又去冲了一遍后,对方便去做起午饭。
这段时间天气显著热了起来,叶皎皎擦了一下头发便索性让它自己晾干,这个时候又不是大冬天、也不是晚上,她也没有那么讲究。
等到发根也被太阳晒干之后,唐盼山饭也做好了。
坐上位置时,明明只是隔了两天,叶皎皎却觉得有些恍然。
“田浅浅…的事怎么办?”
终于想起来这人,叶皎皎除了在醒来那天她细细琢磨了一番得出不好预测外,之后便再没有想过对方了。
唐盼山拿筷子的手都没有停滞,随口回答:“这个会有处理的,她害人自然是要付出她的代价。”
“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叶皎皎心也很坦然,她自认对田浅浅算仁义尽至,她在现世对朋友都没有那么关照,田浅浅这份回报的确让她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