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缦缦发现人群中,多出了一个男人,那人皮肤红润,尤其是鼻头鲜红,凌乱茂密的棕黄色胡子,眼角有几道可怖的疤痕延伸至额头。
盖克兰牵着赵缦缦走过去,介绍道:“这是马克,这座雪屋的屋主。”
“你好,马克,打扰你了。”
“哪里!你们能来,我——求之不得。”马克躲避着赵缦缦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流露出一丝恐惧。昏暗的光线下,无人察觉这样的诡异。何况,马克因为长期独居在这片雪山脚下,性格孤僻,遇见生人说话不利索,也是很自然的。
赵缦缦垂眸一笑,紧握着盖克兰的手,手心冰凉。马克身体一动,往大门的反方向走去,“我先带你们去房间,这里比较简陋,女士们请、请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再简陋也比不过荒野生存。哈哈。”费伊跟在他身后大笑道。
影六率先往昏暗的深处跑去,俨然对这里已十分熟悉。
往里面走了两米,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幽深走廊显现在所有人眼前。斑驳的石壁夹着两米宽的走廊,上面挂着几站昏暗的西式古灯,看起来像是一座西式城堡的地下室。
隔几米便能看见一扇铁门,尽管这里十分暖和,但赵缦缦还是打了个冷颤,她望向深幽的长廊,猜不到这里究竟有多少个房间。
走到第二扇门前,盖克兰停住了,低头柔声道:“我们住这里。”
他推开门,牵着赵缦缦走进房内。
房间十平方左右大小,没有窗户,床是用石头铺成的,上面垫了一层薄棉絮。盖克兰将包放在靠墙的木桌上,听见走廊传来影一的声音,“费伊,你住这间。一个人住,没问题吧?”
影二声音传来:“大哥,看你说的,她不敢睡,你预备怎么样?塞到影主房间?还是你的房间?”
“啪”,击打背部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怒吼:“不会说话,就别开声!滚去你自己的房间。”
赵缦缦抬眼看向盖克兰,故意说道:“一个人住,确实会有点害怕的。”
“放心,她胆子大得很。”盖克兰直接杜绝了她的话头,转身说道:“条件比较简陋,今晚将就一下。”
“没关系。”赵缦缦走到木桌前,在包里翻找出一套舒适的棉衣,还没开口,就听见盖克兰说道:“浴室就在大厅右边,我带你去。”
穿过走廊,他们又回到了雪屋的大厅,往左边一望,果然一道玻璃门出现了。赵缦缦推门走进去,问道:“你没事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盖克兰邪魅一笑:“别说外面,里面都行。”
赵缦缦翻了个白眼,将他从门口推了出去:“老实等着。”
浴室里挂着一盏微弱的灯,墙上一扇磨砂玻璃小窗,看起来雾气朦胧。
她走到一个手臂粗的水管前,转开墙壁上歪歪扭扭的红色开关,水流从水管里重重地倾泻而下,打在身上一阵生疼。
盖克兰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水温还行吗?会不会太凉了?”
“可以的。”赵缦缦轻声说道,水温不是很热,但也勉强能洗。
“好。”
赵缦缦快速冲洗完,就在她穿衣服的时候,窗外闪过一个影子,同时浴室的灯“啪”地灭了。她忍不住惊叫一声“啊!”
重重的拍门声响起:“缦缦!怎么了?没灯了?”
赵缦缦颤抖地喊道:“等等!我先穿衣服。”
穿好衣服,她快速冲了出来,扑向盖克兰温暖的怀抱,喘着气说道:“灯怎么灭了?”
“可能是灯管受潮了,这里经常这样,夜晚雾气大。”盖克兰搂着满身水汽的赵缦缦走回房间,他从包里拿起风衣,铺在石床里侧,“来,你睡在这上面,会舒服一些。”
赵缦缦爬了上去,楚楚可怜道:“你上来陪我好不好?”
盖克兰哪受得了她这样脆弱的样子,直接爬上床,紧搂着她:“别怕,等你睡着,我再去洗澡。”
赵缦缦几乎整个身体都缩到了盖克兰高大滚烫的身体里,盖克兰艰难了挪了挪身体,嘶哑地笑道:“你这样,我可把持不住。”
“你必须把持住,我可是真的累了。”
“好。”盖克兰搂着她,手掌在她单薄的背上来回抚摸,像是唱一首摇篮曲,低声呢喃道:“今晚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明天带你去雪山山巅,讲一些故事给你听。”
“奥托——”
“嗯?”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么多秘密之地?”
“你是我这辈子相扶相依的爱人,我不带你去,带谁去呢?”
“如果,如果我——没办法和你走完这一生,怎么办?”
“怎么会没办法?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我可以放弃名利、地位、权势、优渥的生活,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我们生活环境不同,爱好不同,职业不同,信仰不同——”
“信仰不同,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对吗?”
赵缦缦身体一抖,脸贴在他的胸膛,哽咽道:“我们的信仰确实不同。”
盖克兰将她搂得愈发紧,“我知道,我知道。”
盖克兰只说“我知道”,却不提出任何解决办法。因为信仰不同根本没有解决办法,两个人都无法为对方放弃自己的信仰。
“我睡了,好困。”赵缦缦缩在他的怀里,双眼酸涩。
“晚安。”盖克兰在她额头一吻,眼眶通红。
夜里,赵缦缦睡得极其不安稳,不仅梦到浴室里窗口的影子,更在朦胧中听到墙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用拳头在捶打墙壁。
她猛地睁开双眼,双手乱抓,“奥托——”
“我在,我在——”盖克兰搂着赵缦缦,抓着她的手,放在胸膛,“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有没有听到捶打墙壁的声音?”
“可能是风声,你别怕。”盖克兰捧着她的脸,放在颈间,“再睡一会,还没天亮。”
盖克兰闭上眼睛,事实上,捶打墙壁的声音无比清晰,他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不想吓到赵缦缦,待她再次睡着后,才走出了房间。
赵缦缦被一阵低吼声惊醒了,但摸到的只有空床铺。她爬起身站在走廊,听到说话声从第一个房间传来。
她狐疑地将耳朵贴在了门边。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马克,你说的跟天方夜谭一样,这怎么可能?”
“——我闻得到,我闻到了!那是邪祟的味道!你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赵缦缦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悄悄走回房间缩在床上,回忆几个小时前马克看见自己的样子,似乎带着一丝恐惧。
马克闻到了什么,浴室窗户外的难道是马克,他想看什么,他想知道什么。
第二天,赵缦缦昏昏沉沉地醒来,她走到雪屋大厅,一个人都没有。
跨出门口后,目之所及令她瞠目结舌。
这里俨然是一个白色的荒野世界,几座雪山耸入云端,枯枝烂叶布满山间,裸露的黑色山石嶙峋突兀,挂满冰凌。
“起来了?”一道声音传来,赵缦缦侧脸望去,是费伊·华顿。
“他们呢?”
“去海边了。”费伊华顿努了努下巴,“奥托特意要我等你醒了,怕你看不见人害怕。”
赵缦缦往她指的那个方向望去,几座高耸的雪山后白茫茫一片,大概就是冰川。
“你的柔弱倒是装得挺像的。”费伊·华顿又恢复了尖牙利嘴的本性,笑道:“其实,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你倒是真的不简单,将奥托哄得团团转。”
赵缦缦低头一笑,“费伊,你喜欢奥托还是影一?”
费伊显然没预料到她会提到影一,她愣了两秒钟,说道:“和、和你有关系吗?”
“我看得出来,影一很喜欢你。”赵缦缦抬起乌黑的双眸,真诚地说道。
费伊双颊一红,背过身去,踢着地上的雪,“跟你没关系。”
“嗯,这倒也是。”赵缦缦走到她的身前,笑道:“老实说,我倒是挺羡慕你。”
“哦?羡慕我什么?”费伊·华顿眼前一亮。
“羡慕你,可以做自己。”赵缦缦蹲下身体,摸了摸洁白冰凉的雪。
费伊思索了几秒钟,警告道:“你记住,如果你背叛奥托,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赵缦缦仰起头,直接将一团雪丢在她身上,“你凭什么质疑我?”
雪团飞到费伊的颈间,她“啊”了一声,也蹲下来抓起一团雪,往赵缦缦身上掷去,“你居然敢丢我,我也来!”
“啊!哈哈!好冰!”赵缦缦一边躲闪,一边抓着雪花再往费伊的方向丢去。
“一看你就没打过雪仗,姐姐我就陪你玩玩!”费伊狡黠一笑,带着赵缦缦往雪山的方向跑去。
飞车飞到一片海域中央,海面上全是漂浮的大小不一的冰块。影一打开飞车门,抛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探测器,手里握着平板仪。
探测器坠落冰海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众人耐心地等待着,几分钟后,平板仪响起了“滴滴”声。
“着陆了。”影一盯着平板仪,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块海域。”
“深度多少?”盖克兰蹲下身体,往海面一望,雪山和冰盖融化,曾经的绿地岛有一部分沉入了海底。
“海下5米,地底50米左右,探测到上千个储存器,容量巨大。”影一皱着眉头,看向盖克兰。
看来陆鸣所言不虚,盖克兰双眸一沉,“很棘手,一百年前核裂变的废料,放射性最长会达到数十万年之久。原本这些储存器可以抗震抗压,阻隔放射物,但谁也没想到陆地会沉入海底,受到海水侵蚀。”
“还是我们现在好,核聚变产生的废料可以即时处理”,影二往海上的浮冰望去,一只海洋生物也没发现,“其实建立海底钻井平台,说不定更安全的。”
影一凝重地挥了挥手,“不,更危险,钻进平台很容易破坏未知的储存器,只要其中一个破损,就难以处理。”
盖克兰深邃的绿眸望向远方的冰山,似乎不如上次见到的那么高了,叹息道:“这里融化速度太快了,我们恐怕得抓紧时间,西古钰该发挥它的作用了。”
影一点了点头,答道:“等盔甲完成吧,现在修复至80%了。”
影二嘀咕了一句:“好好的家园,就这样没了。”
若是赵缦缦在场,一定会惊讶,这样低沉失落的影二,她可从来没见过。
半个小时后,探测器浮出水面,影一将它收回飞车,进行数据采集并汇总后,关上了飞车门。
盖克兰心不在焉地收起信息器,结束行程:“走吧,还是等专业人士做完探测,再做打算。”
第62章
回到雪屋后,几个男人目瞪口呆。
两位穿着单薄棉服的女士,看起来狼狈至极。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双脸冻得通红,浑身上下裹着晶莹剔透的白雪,躺在雪地里抱着对方大笑。
“你们——没事吧?”盖克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奥托,这是我第一次打雪仗!”赵缦缦听到来声,抬头喊道。
“你们在打雪仗?”六个字,字字生疑。
“可好玩了,你要不要一起?”赵缦缦拢起一团雪,用力丢向盖克兰,雪花轻轻砸在他的手臂上,轻盈地坠地。
赵缦缦似乎仍不过瘾,两手抓起两团雪,挣扎着站起身。还未扔出去,就被对方搂在怀中,责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穿这么少还玩雪?不知道冷是不是?”
“玩的时候,就忘记冷了。”赵缦缦将手中冰凉的雪,轻轻捂在盖克兰的脸上,“冰一冰你!哈哈!”
盖克兰纹丝未动,眼神里尽是掩藏不住的心疼,他拉着赵缦缦走进雪屋,关上房门,将她湿外套脱下,再用厚重的风衣紧紧裹住她,“你是诚心让我担心,对不对?”
“怎么了嘛!我玩的时候一点不觉得冷,费伊还带我去了半山腰呢!”赵缦缦少女般天真的话,竟然使得盖克兰眉头紧皱,立在原地一声不吭。
赵缦缦扯了扯他的手臂,嘟囔道:“你可不许生费伊的气,我不知道玩得多开心!”
盖克兰垂眸盯着她红彤彤的双颊,实在是心疼又气恼,他圈着赵缦缦的肩膀,双手在她背上轻抚,“这是北极,不是赫塔。你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万一遇上——遇上雪崩,那——”
听见盖克兰夹杂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赵缦缦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和费伊确实考虑不周,两人没有任何安全设备,就跑到山腰上玩雪,出事的话,自己也许可以靠阴能量维持生命,但费伊就危险了。
“对不起,奥托。我道歉,我不该私下往雪山上跑。你别生气,好不好?”赵缦缦语气娇媚可怜,有心地想讨盖克兰欢心,生怕他去惩罚费伊。
对方撒娇求饶了一会,盖克兰的耳朵也有一些经受不住。好在两人并没有出事,安全无虞地回来了。
“不生气也可以,你——”盖克兰将唇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呢喃,“吻我。”
赵缦缦的耳朵红到了耳根,心一横,踮起脚尖去触碰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