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克兰的心脏“怦怦怦”地狂跳着，双手覆在她纤细的腰间，热烈地吻她，温暖她，有一种至死方休的渴望与迷恋。
雪屋外，费伊拍了拍手心，一边将火红的头发梳理整齐，一边对着影一吐槽道：“哪有那么娇气嘛！”
影一双目一沉，轻声问道：“别告诉我，你带夫人去了雪山上。”
“对啊，去了那里。”费伊往山上一指，发现影一脸色不对劲后，疑惑道：“怎么了？”
影一抓起她的手，往雪屋内走，“我帮你求情，走。”
费伊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嘛？！”
“你知道影主在这里受过伤吗？”
“在哪里？”
影一指了指身后的雪山，记忆飘向了深处，“四年前——”
吃早餐的时候，马克才出现在桌台前，他头发凌乱、双眼乌青，神色紧张地给众人分发面包片和炸鱼。
走到赵缦缦身边时，马克的身体明显一哆嗦，他颤抖地将面包片放在赵缦缦的瓷碟里。
赵缦缦仰头一笑：“谢谢马克。”
“哐当！”马克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撞击声。
众人吓了一跳，全都看向马克。
赵缦缦低头看向地面，面包散落一地，她弯下腰去捡，马克早已蹲下身体。
两人的脸只有十几公分远，赵缦缦清晰地看到他的额头中央有鲜红的血痕。更令她惊讶的是，马克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跌坐在地上，像见鬼一样，双手撑在地上，快速往后退去，嘴里呜咽道：“别过来！别——”
赵缦缦不知所措，迅速起身，关切道：“马克，你怎么了？”
盖克兰将赵缦缦拉到身后，走过去将马克扶了起来，沉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马克点了点头，颤颤微微地走向第一个房间。
不久之后，众人清晰地听到“咚咚咚”的撞墙声，赵缦缦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马克将头硬生生地往墙上撞，发出的可怖声音。
前一夜，盖克兰却说那是风声，她看向盖克兰，对方却垂眸不语，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我去陪他。”影二放下面包，转身走进大厅深处。
“他怎么了？”费伊一脸疑惑，问出了口。
影一轻声说道：“老毛病了，头疼，我带他去过乌兰治疗过，也没用。”
影六重重地咬了口面包，嘀咕道：“他一直有点神经质，可能是长期一个人待在这里，产生了幻觉。”
“那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费伊又问道。
“他要守护——雪山。”影五垂头答道。
“守护雪山？”
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解答赵缦缦的疑问。
赵缦缦也不再多问，低头吃起了早餐，耳边依旧是沉闷的“咚咚咚”以及影二时不时发出的低吼声。
直到早餐结束，影二才走出来，“他睡了。”
盖克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我带缦缦去一趟山顶。”
费伊眼睛一亮，猛地看向影一，影一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雪山山顶，寒风凛冽，一望无际的耀眼的白色冰川，着实震撼了赵缦缦，这是真正的北极。整个岛屿真正适合居住的地方却不多，这座雪山的东侧便有一处开阔的峡湾，绿色青草、苔原覆盖在雪地上，像是白色沙漠里的绿洲。
狂风将赵缦缦的发丝吹得四散，她苍白的脸在淡淡的阳光下，变得几近透明。盖克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不禁心猿意马，他低声喃喃道：“缦缦，你的香味，是天生用来迷惑我的吗？”
一阵凉风吹来，赵缦缦身体一抖，猛地想起深夜马克的那句“我闻到了，我闻到了”，难道他说的是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不可能，也许能闻出香味的人很多，但能闻出阴能量味道的人，除了上师的弟子，便没有他人。她抬眸看向盖克兰，试探道：“奥托，马克不喜欢我在这里，对吗？”
“为什么这么问？”盖克兰将她额前的发丝拨至耳后。
“他今天早上——”赵缦缦仰起头，说道：“你昨天说有故事讲给我听，是关于他吗？”
“也算是吧。”盖克兰望着远处层峦相叠的冰山，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影子部队二十四人，除了影四，都来自这里。”
“什么？”赵缦缦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盖克兰。
“四年前，我带兵在这里进行极寒训练，遇到雪崩，因为我走在最上面，和士兵失联了，幸好找到一个雪山洞。”盖克兰回忆起那段往事，犹如昨日发生的事情，“后来我身体失温，陷入昏迷，是影一救了我……”
原来，这里曾是一座有几百人的村庄，他们的祖先是岛屿的原住民，世代居住在这里。随着气候环境愈发恶劣，越来越多的人在外出捕猎或寻找食物时，有去无回，其中包括马克的妻子。
后来，村民们因为恐惧，渐渐搬离了这里，只有马克一直守在这里，等妻子回来。
“为什么会有去无回？”
盖克兰指着远处的大片冰山，“这里和盖克兰山不同，这座雪山原本海拔一千多米，现在只剩下八百米，以后不知道还会剩下多少。这座岛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冰山，曾经坚硬的冰层也已经变成了四处漂浮的碎冰。可能是——大风吹走了浮冰，把他们带走了。”
“可是，马克为什么对我——”
“他鼻子很灵的，就像海豹一样。我猜可能是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想起了妻子吧。”
赵缦缦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又说道：“怪不得影一他们对这里这么熟悉。”
盖克兰点了点头，继续给她讲影子部队的身世。
影一年轻时便有勇有谋，曾担任这座村的村长。影二在十年前也有家，也许因为丈夫脾气火爆，也可能是受不了苦寒的生活，反正他妻子就是一走了之，所以你会发现他对女人，总有一种不信任的感觉。
影三从小对医学感兴趣，就把邻居家的男孩十五，一直带在身边，当弟弟一样教养。
“你雪崩受伤，是他治疗和照顾你的？”
“对，我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我一度以为是他救了我。后来，他告诉我，救我的其实是影一。”
“那影四，他——”
“影四其实在太古国长大，他是个孤儿，四处流浪。不知道怎么就偷渡到了西颠半岛，我是征兵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他，见他十分机灵，又见多识广，就一直带在身边。”
“剩下的都是一起在这座村庄里长大的？虽然有些不到二十岁，却个个技能非凡。”
“没错。他们肯吃苦，又好学，只是心里都有一种流离失所的不安感。我被元首赏赐了盖克兰山后，发现西古钰，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他们。所以我来这里找到影一，组建了影子部队。其实，他们也算是在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努力，他们应该是最希望用西古钰重建北极冰盖的一群人。”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挺难过的。”赵缦缦靠在盖克兰的肩头，感叹道：“他们便是坐在‘气候变化’，这条船，下等舱的乘客。”
“其实，我们都无法体会那种感觉，看着家园逐渐消失的感觉。这里的动物和人一样，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们是无法体会的。”
赵缦缦内心一震，如果有一天西古国灭亡，那盖克兰也会像他们一样，失去自己的国家、家园。
可是，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
沉默了一会，盖克兰点开信息器，空中弹出一道巨型屏幕，出现了冰山的动态画面。
“这是？”
“一百五十年前的纪录片《北极故事》，那时候科学家已经在警告人类，冰盖融化、雪线后退，无数海豹、北极熊找不到坚硬的冰层，但许多人无动于衷。”
两人坐在雪山山巅，看着一百多年的北极纪录片，既浪漫又忧伤，当纪录片里小北极熊那努和妈妈分离的时候，盖克兰身体颤抖，双眼通红。
赵缦缦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将阴能量缓缓输入他的体内，盖克兰的身体默默地接收着愈发强烈的能量撞击。
许久，盖克兰忽然轻声道：“缦缦，我们就留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
赵缦缦红着眼眶笑道：“这可不是一个将军应该说的话。”
盖克兰捧着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眸，认真道：“我就问你，和我在这里，你愿意吗？”
“我……愿意。”滚烫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哽咽道：“你要我留在绿地，那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去中古，你愿意吗？”
“中古？”盖克兰双眼迷离，仿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
“怎么，你不愿意吗？”赵缦缦扯出一丝笑容，大颗的泪滚落下来。
“不，我愿意。”盖克兰轻吻着她脸上的泪，“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要的我都给你。”
对不起，奥托，我还要两样东西。那两样东西，不在盖克兰山，不在将军府，你告诉我，它们到底在哪。
无论在哪，我非拿到它不可，因为这是我的任务。
盖克兰热切的吻，淹没了赵缦缦悲凉的心，她现在只想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哪怕世界尽头就在明天，她也要多爱他一天。
从雪山下来后，他们走进雪屋，发现整个大厅只有影五一个人，正在桌边玩信息器。
赵缦缦脱下外套，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盖克兰，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一大口，身体热乎不少，她坐在桌边问道：“影五，听说你这身好功夫是和影二学的，对吗？”
影五抬起头，笑道：“对，他以前功夫可好了，现在是年纪大了——”
“——臭小子，说谁年纪大了？！”影二从黑暗里闪现，走上前薅了一下他的头发。
“哈哈哈，二哥，你、你怎么躲在里面不出声？”影五缩了缩脖子。
“没大没小。”影二挥了挥手，看向赵缦缦，粗生粗气道：“夫人！你难道想学功夫，对付影主？”
“哈哈哈，我可没有这种想法。”赵缦缦大声笑道。
“那你怎么老说一些，‘我跟你没完’、‘我不放过你’之类的话？”
大厅的空气忽然地安静——
赵缦缦：“……”
她转身瞪了一眼盖克兰，快速起身走出了雪屋。
盖克兰翻了个白眼，用手指着影二的鼻子，怒道：“你绝对是故意的！”
影二嘿嘿一笑，“哪有！影主，刺激一下，说不定你们感情会更好。”
盖克兰将拳头挥向他，他快速一闪，躲过了重重的拳头，往走廊深处跑了。
盖克兰追出门外，在山脚处找到了赵缦缦，“你没穿外套，就别跑出来了，小心着凉！”
“都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害得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哪有？！”盖克兰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这怎么奇奇怪怪？这再正常不过！”
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两人同时看向另一边。
那是马克！他正缩在雪堆里瑟瑟发抖。
盖克兰冲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急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马克抱着头拼命埋进雪堆里，嘴里嘟囔着不清不楚的：“别——别过来！有可怕的——能量——”
不远处的赵缦缦耳膜一震，整个人渐渐后退，丢下一句“我先回屋”，便匆匆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赵缦缦靠在房间的铁门上，双手按着狂跳的心脏。
先前完全理解错了，马克并不是闻到了阴能量，他是闻到了阳能量。
她仰头望着这个房间斑驳的棕色墙壁，赤道结界竖起的那一刻，这座雪山，甚至是这片海域一定遭受过赤道能量的侵袭，才使得嗅觉灵敏的他，可以闻到自己——
赵缦缦颤抖地打开信息器，调出地图。
她眼里出现了大片深蓝色的海域，从赤道到这里，竟然全都是海洋，中间没有任何陆地。赤道结界完全可能通过海底能量，直达这座岛屿。
如果是这样，马克的身体里一定深藏着被赤道能量侵袭的记忆。
那一夜，北极动物哀鸣，马克一定会跳到海里想要救它们，他一定受到了强烈的能量震荡，一定犹如周围受伤的海豹，痛苦地哀鸣。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惊悚之极。
赵缦缦垂眸考虑片刻。不行，这里不能久留——
第63章
敲门声传来——
赵缦缦睁开双眼，一打开门直接抱住了盖克兰，哽咽道：“我想回赫塔，我想回将军府。”
“对不起，马克他不是故意的。”盖克兰紧紧抱住了她，双手在她背上轻抚。
“我、我只是想念将军府了。”赵缦缦小声说道。
盖克兰思索了两秒钟，柔声道：“好，本来还打算多带你玩一天的。反正事情也办完了，那我们回程。”
“好。”赵缦缦仰起头，漆黑的眼眸闪着点点星光：“谢谢你，奥托。”
很久很久后，盖克兰才明白这声“谢谢你”究竟是在谢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