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外的士兵将门关上,按下了“上升”开关。
热气球稳稳地从地面抬升,缓缓地往上飘去。赵缦缦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她从埃尔温的怀里挣脱出来,生气道:“你又骗人!”
埃尔温从水果盘里,重新拿出一颗大蓝莓,递到她嘴边:“好了,给你赔不是。我喂你。”
赵缦缦盯着眼前的蓝莓,道:“那还不是我吃亏。”
“哪里吃亏了?你来我往。你喂我,我再喂你。乖,吃一颗,很甜很甜的。”埃尔温将蓝莓送到她的嘴边,看到她鼓着脸颊,十分勉强地吃了下去,宠溺地将她搂到窗前,“走,我的小甜心!本太子带你看风景去。”
埃尔温伸手在操作台上按下一个键,所有玻璃窗户缓缓下移,清新的凉风瞬间灌了进来,现在它俨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热气球。
他们站在窗边,往下望去。
纵横交错的农田里,数辆夜间作业的收割机上的小灯如点点星光,与水波粼粼的河面交相辉映。
“其实这条河,还有个名字,叫月河。”埃尔温盯着河面,垂眸说道。
“月河——”赵缦缦轻声念道:“月亮照耀的河流。”
“所以你看我们,像不像嫦娥奔月?”埃尔温将头往侧边一歪,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头顶。
赵缦缦仰起头,瞪着乌黑的眼珠,问道:“嫦娥奔月?你怎么还懂这个?”
夜色里,埃尔温的脸泛着清冷的白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贵气十足,像是一个远离尘世的王子。
“有心的话,什么都可以懂。”埃尔温轻声一笑,用中古语认真地念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赵缦缦被他纯正的中古口音惊呆了,喃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埃尔温既然说得出口,便是做足了功课,他像个课堂上被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板一眼地答道:“人总有聚散离合的时候,犹如月亮也有圆缺,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赵缦缦垂眸一笑,今晚似乎接受了太多的惊喜,她望向了晴朗夜空中,那一轮摄人心魄明月。一会,她的头顶又响起一句:“至少,今晚是圆满的。”
热气球越升越高,脚下的山脉与星光已逐渐消失,他们穿过如薄雾般的云层,瞬间便感受到气温骤降,风愈发猛烈与刺骨。埃尔温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紧紧包裹住赵缦缦瘦弱的身躯,再把她揽入怀中:“星空离我们这么近,是不是感觉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赵缦缦确实有这种感觉,仰头问道:“我们多高了?”
埃尔温侧脸看向操作台,答道:“快四千米了。”
“我们还要去多高?”
“不是说好奔月吗?当然是去月亮那么高了。”埃尔温在她耳边低声一笑,拢了拢她颈肩的毛毯,蛊惑道:“缦缦,我们俩去月球生活挺好的,也养一只可爱的兔子。”
赵缦缦仰起头,试图找寻他开玩笑的迹象,但看见对方认真的表情后,她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别开玩笑了,埃尔温。我好冷,我们还是下去吧。”
埃尔温的眼里露出了一股魔幻的光芒,忍不住低头将唇覆在她的发间摩挲,呢喃道:“缦缦,你好香。你知道吗?我们俩的身体是有感应的,所以不论你在哪,我都可以找到你。”
赵缦缦猛地一哆嗦,答应道:“前提是,我们还留在地球上。”
埃尔温“噗嗤”一笑,似乎自己真的把她吓坏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急,热气球很安全。有我在呢,即使真的掉下去,我也会在下面垫着你。”
热气球依旧在往上空飘去,仿佛真的在朝着月亮的方向前进。当它升到五千米的时候,赵缦缦开始眩晕起来,加上她正被埃尔温紧紧裹在怀中,更加透不过气来了。她轻喘道:“埃尔温,我呼吸不过来了——”
埃尔温松开她,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颊,月色下,这张惊心动魄的脸蛋将他的一魂一魄全部勾走了。他伸手将她充满香气的发丝拨至耳后,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了头。直到离她的脸仅剩一寸时,他闭上了眼睛。
几秒种后,埃尔温干燥的唇碰到了一丝柔软的冰凉,那抹冰凉将他的心瞬间冻成了冰块,再猛地一击,全部碎成粉渣。但他却没有停下来,不管不顾地在那冰凉的肌肤上摩挲。
赵缦缦瞪着乌黑的眼睛,近距离地望着埃尔温浓密卷翘的睫毛正在微微颤抖,像是同时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欢愉。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尔温抬起脸,睁开湛蓝的双眼,痛苦道:“为什么?”
“埃尔温,我不能。”赵缦缦将覆在唇间的手放下来,摇头哽咽道:“我不能、我不能爱你——”
埃尔温双眉紧蹙,心如刀绞,他松开赵缦缦,转身走向操作台,快速按下“关窗”和“下降”键。做完这些,他双手紧紧撑在操作台的边缘,指尖泛白,背对着赵缦缦,沉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
赵缦缦身体靠在透明的玻璃上,手捂在胸前,轻轻地喘着气。
深呼吸了几次后,埃尔温恢复了正常神色,他转过身,再次捧着赵缦缦冰凉的脸,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赵缦缦转身望向窗外,发现热气球下降的速度大大地快于上升速度。不到几分钟,她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黑色山脉。
下了热气球后,他们回到了最中间那顶豪华帐篷。走进去后,赵缦缦发现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里有床、沙发、柜子和桌子。床是两张没错,但仅仅被一道半透明的帘子隔开。
不等赵缦缦开口问,埃尔温指了指角落一个小隔间,说道:“浴室在那边,你先洗。”
“浴室都能带来?”赵缦缦惊讶地问道。
“帐篷外面有个储水器,是王宫过滤过的水,刚运到的,可以放心使用。”
赵缦缦不禁咋舌太古皇室奢侈的生活方式,她从包里取出一套干净衣服走向了小浴室,身后传来一句:“安心洗,外面看不到。”
埃尔温听着浴室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的水流声,开始坐立不安,血液沸腾。他只能通过不停地深呼吸来缓解从未有过的紧张感,直到对方走出来,他才猛地起身,问道:“就洗完了?”
“嗯。”赵缦缦走到沙发边,一边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一边说道:“你去洗吧。”
“好。”埃尔温答应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打圈,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自己的衣服,直到赵缦缦从一个金色提包里翻出他的睡衣,目送他走进了浴室。
埃尔温羞红了脸,一个两米高的大男人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害臊起来。
在王宫,沐浴之前,苏珊会准备好所有衣服,帮他调好水温。洗完后,苏珊会帮他吹头发,整理身上的衣服。但刚刚那一幕,却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和赵缦缦宛如一对普通夫妻,在没有外人的卧室里,说着最普通、最隐秘的悄悄话。他的心里,忽然滋长出一种怪异的欲望。
帐篷外,安静如烟。帐篷内,漆黑一片,两人躺在了各自床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是下床又上床的声音。
赵缦缦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帐篷的顶盖正从两边缓缓张开,刹那间,一片星光从洞中倾泻而下,那一轮圆月当空高挂,它仿佛越来越大,大到像是要掉落下来一般。
布帘被簌簌夜风,吹得轻轻飞扬起来。在浓烈的月光照耀下,他们之间产生了奇怪的联结。两张床上的他们,犹如舞台上被一束聚光灯照射的两个演员,正在演着一出舞台剧。
剧中的一男一女,仅仅隔着一层暧昧的薄纱。到底谁会捅破这层薄纱,观众们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布帘的一边传来了哼曲子的人声。那是一首中古摇篮曲,赵缦缦觉得它出奇地动听与美妙。她静静地享受着萦绕耳边的歌声,很快进入了梦乡。
埃尔温轻轻掀开帘子,单膝跪在她的床边,在月光下不停地哼着摇篮曲,仿佛要将这首温暖的曲子坠入她的梦境里,好让她在异国异乡,在这样一个本该与亲人团圆的夜晚,睡一个安稳甜美的觉。
俄亥俄河边,拥有世界上最静谧、安宁的夜,帐篷内两人欢与合,月也晴又圆。
地球的另一边,却已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那里的人只有悲离之情,月既阴也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 分“秋日迷思”结束啦,明天第五部分“午夜瘟疫”,感谢支持!
第81章
一道华丽的窗帘顶端动了动,从上至下滑动起来,有人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几秒种后,从窗帘内钻出来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你来了,利维坦。”如烟般梦幻的蓝眸,闪着天真喜悦的光。
“公主,中途别停下来,拉完这曲。”利维坦轻喘着气,看向几米外端坐在椅子上拉大提琴的乔娜。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缓缓下蹲,靠坐在墙边。
“你又发烧了?利维坦。”乔娜纤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琴弓上,拉出了一段如泣如诉的浪漫音弦,在利维坦听来,却夹杂这一丝悲情与怜悯。他满脸潮红,咧嘴笑了笑:“没事。”
乔娜闭上了眼睛,右手拉动琴弓,音符在音乐房墙壁的软木上,来回跳跃与撞击。利维坦靠在窗帘上,沉浸在乔娜指尖创造的悲情故事里。
她渴望自由,渴望窗外的世界。
曲终,两人同时睁开双眼,乔娜忽然问道:“你说你是三哥的属下,怎么不跟他去密西河呢?”
“密西河?”利维坦惊讶道:“去哪里做什么?”
“怎么你都不知道啊?我三哥喜欢的人来王宫了,他带她去游玩了。”
“喜欢的人?”利维坦脸一僵,疑惑道:“赵缦缦?”
“就是她,全天下人可都知道呢。”乔娜调皮一笑:“我三哥是要娶她的。”
“娶她?”利维坦双眸一震,惊讶得口齿不清起来:“她、她愿意嫁给殿下吗?”
“谁不愿意嫁给三哥呢?”乔娜一脸天真,将琴放在一边,走向利维坦,眨着眼睛说道:
“等他们这次回来,我便要去见见传说中的缦缦小姐啦。你想不想一起去?我可以偷偷带你去。”
自从成为金盔人后,除了保持与路西法和玛门的单向联系外,利维坦已经与外界完全切断了联系。为了不在监视器中暴露自己,他只在王宫内行走。所以,他不知道赵缦缦来到了太古。如果是这样,那五六七八可能也来了。万一在王宫撞见,岂不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望向乔娜,苦涩道:“我还是不去了。”
乔娜垂眸笑道:“你好像很怕三哥。”
利维坦十根手指不断相互揉搓,望向乔娜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嗓音暗哑颤抖:“怕他是正常的。”
他不知道,这位路西法什么时候会再下新的任务,回到太古国三个月了,他才执行过一次任务,还是在乌兰酒店。
六年前,十八岁的他从太古的一个港口,躲在民用商船的仓库内偷渡到西颠半岛。正在征兵的影主收留了他,带到了赫塔冬宫,但并没有把他放到军营,而是放在身边。和影子部队的其他成员不同,他甚至住过一段时间将军府,得到影主的手把手教学,很好地继承了他沉稳和临危不惧的性格。
他时常怀念那一段时光,影主没比他大几岁,却像是他的再生父母,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所以,他暗暗发誓,愿意为了影主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别说在这里做几个月的卧底,就算是赴汤蹈火,上天入地,他都可以接受。
这时,悠扬的大提琴曲又开始在音乐房内回荡,他望向椅子上单纯无邪的乔娜公主,露出了平和温醇的笑容。
她彷如暗无天日的太古王宫内的一簇星火,在这条危机四伏的路上,给了他一丝微小却十分有力的光亮。
·
纷繁复杂的网络上,每天处理无数条信息与图片,其中一张照片如零度风暴一般,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再次将乌兰政府和军部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张照片正是乌兰军政社交晚宴上,费伊·华顿泄露的升级版智能盔甲研发图。一位匿名人士将它上传至网络,一个小时便有了上亿次转发。全网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西古国,纷纷指责他们上次失败后,仍不死心研发智能武器,不仅浪费资源,而且有故意挑起战祸之嫌。
甚至有激进的反战派呼吁科学界,联合起来反对西古钰入驻元素周期表。
萨克森元帅和盖克兰亲自赶到乌兰,与元首和几位国防部高层在办公室内密谈了三个小时。
同时,一个政府突击队悄悄包围了乌兰郊区一栋华丽的别墅,将别墅周边所有信号完全屏蔽,别墅内的人不仅有进无出,还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络。
夜晚十点,一道挺拔魁梧的身影悄然走进了这栋别墅,敲开了二楼办公室的门。
一个男人打开了房门,他穿着量身定做,剪裁得体的标致西服,头发整齐地背在脑后。望见门口一脸冷肃,军装笔挺的人,他呆滞了几秒,而后恍然大悟道:“盖克兰,果然是你设的局,我早该想到的。我太冲动了!”
盖克兰迈进办公室,跟着主人的脚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沉声道:“你不是太冲动了,而是太蠢了!托马斯。”
托马斯不说话,温文尔雅地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双手插袋,走到一张小吧台前,取出两个透明酒杯。
“啪——!”他潇洒地打开一瓶昂贵的威士忌,将琥珀色的酒倒在两个杯内。很快,他拿着两个被子,走向盖克兰,递了一个给他。
盖克兰的手垂立在身侧,纹丝未动。几秒种后,托马斯也不生气,将酒杯放在办公桌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那杯一饮而尽。
“为什么?”盖克兰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为什么?哈哈哈哈哈——”托马斯晃了晃酒杯,走到吧台前,又加了一点威士忌。他潇洒地一转身,回头说道:“盖克兰,不怕告诉你,我最怕别人问的就是‘为什么’,每天的答记者问,他们就是喜欢问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我真的、真的是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