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爽子和石施施平躺在两张担架床上,挺安静的。凑近了看,爽子的伤口已经做了基础处理,人已经疼得睡了过去。
大师摸了摸爽子的胸口和额头,淡淡地说了句,“还行,死不了。”
何奕胜一听,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落地。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累得一屁股坐下。虽是终于放心了,但一下子却感觉到全身发软,手指头还有些抖。看来自己还需要再缓一缓。
可那连启山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样子。他见爽子没有生命大碍后,就坐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何奕胜斜眼瞥见他那副淡定的样子,不得不服气。
“哎!大师就是大师啊。以后不喊你山子了,就大师吧,这称呼特别衬你现在的模样。”
何奕胜见连启山不搭话,就后仰摊开四肢,躺在了地上。他大口吸气,又深深吐气,忍不住心想:这案子算是结束了吧?乐珺是走了吗?石施施醒了,会怎么样呢?
第42章 尾声
当何奕胜他们在休息的时候,老穆正和肖站长秘密地交代着后续处理建议。
“肖站长,刚刚的文件你也看了。我们是组织上新成立的特别行动科,经手的案件需要严格保密。关于此次事件的报告说明,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可以这么说——跑车意外事故,站内同仁顺利解决,无伤亡,无重大损失。”
“穆科长,您确定?”
老穆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从刚才的档案袋里掏出了一张A4大小的政府专用文件纸,“老兄你放心。你瞧,我还需要你签字,保证自己会严格保密呢。”
肖站长警觉地先看右下角的组织盖章,然后再看正文。他看得特别仔细,而且从前到后看了整整三遍。等他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没看漏之后,才定下神,拿起桌上的钢笔签字。
老穆看他签字的手有些哆嗦,就解释说,“其实组织上这样要求,反而对你有好处。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反而越轻松。刚才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就当没见过。忘了最好。”
“嗯嗯,好。”
肖站长把签好字的文件交还给老穆,手心里的汗粘到了纸上。
“您的意思我明白。今天我会安排一场会议,给大伙儿做个合理的解释说明。因为小何在事发之前有特别说明疑犯很危险,建议我们与她保持距离,所以当时我们的人离现场隔得远,只知道跑车爆炸了,但不清楚原因。而且指挥室只有我一个人在。原本小何也在,不过后来他跑去救伤员了。再后来,疑犯逃到高速路外的麦田,我们就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恩,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您这边派人清理完检查站后,就可以安排车辆正常通行了。对了,监控录像得拷贝一份给我。备份弄好后,请务必全部删除原素材。”
“好,我这就弄。”
“谢谢你的配合。”
握手致谢后,老穆跟着肖站长出了办公室。他先等肖站长安排好人手处理现场,然后两人又进了指挥室。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穆跟随一名站员的指引,来到了休息室。
“爽子还好吧?”老穆的头先探进了屋,左右张望。
爽子听到老穆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
“啊,穆,穆所?我,我还行,的。您放心,啊……”
“别动!怎么伤成这样啊?还好我带药了。”
老穆说着就扶爽子起身,要给他上药。
何奕胜见状,也起身过来帮忙。
“现在也只能帮你散散淤血。你有两根肋骨得重接,打石膏固定才行。我担心自己手重,弄伤你。爽子,接下来的两个月,你就踏实地在当地医院疗养吧。我会和张局说的。”
“恩,谢谢叔。”爽子慢慢地侧身躺下。
“大胜,这儿你盯着。过会儿也一起送石施施去医院,给她做份检查报告。她父母要是问起来,咱们也能给个说法。受伤原因,就说是交通事故,严重脑震荡引起的脑损伤。我们只能说能够对外说的。我也电话过她家那边的许所长了,他会帮忙照应的。办好了手续后,就让石施施的父母带她回家吧。做事儿精灵点,知道吧?”
“好的,知道了。”
“办完了交代给你的事儿后,自己开车回海诚吧。有个好消息,等你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哎,没有坏消息就成。我现在别无所求,真是心累累啊。”
老穆一巴掌拍在了何奕胜的肩头,以示鼓励。而大师则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这算什么?往后要经历的,那才刺激呢!”
“今天的刺激超标了,我这身板可真经受不起。”何奕胜一脸傲娇。
“年轻人别这么佛系。打起精神好好干!”老穆哈哈笑。
雪停了。天边的阴云渐渐消散,竟透出来一点点阳光。忽而,弱弱的太阳整个的露出来了,悬挂在了下午西南方向的天空。人们能够感受到,这湿寒的空气里也蕴藏着的一点温暖。
没过多久,120的急救车到了。何奕胜跟随医护人员上车,陪同爽子和石施施去医院。而老穆则带着连启山,乘着直升机去了当地的机场。然后他们俩又搭乘航班飞机,回了海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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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手续办理得很顺利。何奕胜猜测,应该是老穆已经做过关系疏通了。
“他说的好消息不会就是这个吧?这还用得着回去再告诉我么?真是的!”
很快,爽子转入了骨科,医院安排了专家给他诊治。
而何奕胜则一直在病房看守着石施施,直到她醒来。
果然如老穆所说,她已经认不出他,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是谁。现在她的体能特征也回到了成常人的状态。负责脑科的刘主任亲自安排石施施到各科室做相关检查。
检查结果还需要蛮长的一段时间。何奕胜留在了病房休息,等待。
何奕胜斜躺在窗边的沙发椅上,望着窗外出神。没想到临近傍晚,天空竟然一下子放晴了。这气象在冬天可真不常见。他本想眯着睡会儿,但精神上还处于兴奋状态。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他思考了很多。
无意间,他的右手从背包中拿出了阿尔法。阿尔法从休眠状态苏醒,兴奋得绕着他的腿脚跑来跑去。看来,阿尔法正常了。那,还能不能再联系上乐珺了?
何奕胜盯着阿尔法,欲言又止。他嘴角机械重复地喊着乐珺的名字。阿尔法嗯嗯唧唧地蹭着他的裤脚。“呃,那个,唉!”语无伦次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凑齐整了一段话。
“乐珺,你不想再看看石施施吗?她醒了,但……乐珺,你怎么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呢?是已经进入了里面,再也不回来了吗?其实,你的朋友Mike一直很担心你的。乐珺……”
汪呜~汪呜~~汪汪汪……
冬日的黄昏很短暂,光线越来越暗。何奕胜望着西边的落日沉下,晚霞的红橙色渐渐被紫蓝色淹没,直至一团黑色完全笼住了天光。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答案,我们不需要再见了。”
阿尔法突然发出了声音。何奕胜知道,是乐珺在和他说话。
“没什么……我是觉得,SEED里的小精灵是希望再看一眼美人鱼的。所以,我……”
“我的施施,她已经走了。我翻遍了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我爱她,可再也找不见她了。”
“你找不到的是食尸魔。施施就在这家医院,她复活了。你过会儿就可以看见她了!”
“那个醒来的石施施,还会是我曾经所爱的施施吗?不是了。她现在只是一个缺了魂魄的躯体。何警官,你别再找我了,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现在食尸魔寄生在阿尔法身上,你还会觉得它是你所爱的施施吗?我觉得你在逃避。你说,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我听他们说,你是可以投胎再生的!”
何奕胜气得从沙发椅上弹起身。医院的空气,闻起来那么特别,不只是因为混合了消毒水的气味。何奕胜一时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打开了窗户,猛吸着外面的空气又深深地长叹气。阿尔法又没有话了。哼,今晚的月亮一点也不圆。
“大胜,其实我已经见到过醒来后的石施施了。她变了。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光彩。我宁愿相信她走了,也不愿意再看到她,看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阿尔法见何奕胜的肩部在抖动,就继续说道,“你不要难过。在那个过去,施施渴求的是完全的爱,而我却向往海岛。所望皆虚妄,所以错过。你看,有因有果,一场梦啊。”
“你怎么能说这一切都是梦呢?难道我也是你的梦中之物?如果这么说,那这个梦也太伤人心了。难道我们都还没醒吗?所以才会这么对话?”何奕胜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你也太狠心了!你还是那个创造了SEED的乐珺吗?现在的你,到底是谁啊?”
“你问我,我是谁?对于没有了现实的我来说,「我是谁」,还重要吗?施施爱的,一直是她自己。在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之后,我却突然想要知道,如果没有了「我」,生命是否还可以完成它所期望的意义?所以,大胜,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你说你要走,就不害怕自己被吸入进去后,彻底消失吗?难道SEED的故事,就再也没有续集了吗?难道「爱」就非要失去自我吗?”
何奕胜转身看向阿尔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而乐珺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走了,谢谢你,大胜。”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远在澳大利亚的Mike收到了一条信息:
“谢谢你,Mike,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我往生记忆的入口。密码,你知道的。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再见。”
等石施施检查完毕回了病房后,没过多久,许所长就带着她的父母来了。脑科刘主任对他们耐心地讲解着石施施脑损伤的病情。当天夜里,何奕胜与许所长交接完成后,又去看了看爽子,然后便回了隆中检查站取车。
再次坐进老穆的车,真是恍若过了好些天的时光。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实在是太累太困了。何奕胜准备就在车里凑合这一夜,好好休息下。他将手机闹钟定了八点,想要睡够了时间再出发回海诚。
“啊~~!”他弯着腿,侧着身子躺在后座。即使这样,身子也觉得挺享受。像是饿了吃什么都香,人困了累了,只要能睡一觉就相当满足了。啊,有三条羊毛毯盖在身上,何奕胜一点也不冷。
第43章 梦:消失的灵魂
入睡前,何奕胜迷迷糊糊地回想着自己和乐珺说的那些话。
他无法想象,人性之爱,脱离了身体和现实,会变成什么样?
乐珺,石施施和食尸魔。一个是没有了身体的灵魂,宁愿漂泊在网络的虚无中,也不愿意重新回到现实中去;一个成了缺失了魂魄的人,或许她未来的每一天都可以算得上是绝对的新的一天;还有一个是经久不灭,吞噬生命能量的魔鬼,它偏执地重复实验着不同□□的爱的有效期。
“唉,身体对于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啊?它现在让我发困又让我思考,帮我恢复体力又迫使我精神迷茫。灵魂真的可以离开身体,独立存在吗?可是舍弃了身体,不就是没有了「我」吗?那哪还有什么意义啊?”
有些问题在某个阶段永远看不到答案。即使在睡梦中,何奕胜也无法参透或者给自己编织一个假象。他就这么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在渐渐放松,流动的血液在疏散着脑神经的自我纠结。他因今天所经历的疲惫与痛苦,反而得到了一种自我治愈的快乐。然而也有不美好的事——这后座实在不舒服,整个身子卡着,屈着,时间久了,腰疼脚麻。
到了凌晨六点多,突然而至的一个梦境,转移了身体麻木带来的不舒服。
亮光闪闪。一大片金色的麦田,闪耀着阳光的璀璨。风眯了眼睛,环境舒爽,气氛怡人。一个身影闯入眼前。何奕胜定睛一看,嗐,原来是他。
有些气恼。何奕胜一个大步跨到那人面前,食指戳着他脸,撒开了欢儿指责:“连启山,你怎么又来了?不是都完事儿了么?烦不烦?就不能给我安排个美梦么?”
“不是说以后都叫我大师么?就这记性,给你制造了美梦又能怎样?”连启山一巴掌拍下何奕胜的手指,“别没大没小的。问你个事儿。乐珺他走了?”
“他也跟你说过啦?”
“没,我现在感触不到他,猜测。”
“你就为了问这个?至于么?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这个快,正好也顺便。”
何奕胜纵身一跃,跳到了小路边的一棵高高的桑树上。他原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就可以。他往下看连启山,惊喜地问,“是不是梦里做什么都可以啊?你看,我也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了,哈哈哈!”
连启山没想到何奕胜的悟性可以进步得这么快。他用手一划,那棵树便成了一根木棒,而何奕胜则像只猴子从木棒的顶端滑跌了下来。
哪知道刚落地,脚下的土路便成了一条小溪,溪水沿着水渠通道缓缓地流入农田里。何奕胜慌里慌张爬上岸,成了落汤鸡。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连启山对梦境动了手脚。他下意识把这些当做意外。而且这一连串意外吓得他不敢再自由发挥了。
连启山假装摇头叹气,“哎,这虽然是梦境,但也不能混乱操纵,你看,出岔子了吧?来,坐这儿,这儿稳当。”
转眼,两人便坐在了一个小山坡的大树下。
连启山看着落日和麦穗,又问起了话,“大胜啊,乐珺临走前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他说他找不回食尸魔,也不想再见到复活的石施施。他说是因果,他需要遁入网络深处,验证没有自我也可以完成生命的意义。”
“扯淡。乐珺应该去转世的,但他还是放不下过去。你知道吗?他把曾经的自己锁进了一个黑匣子里了。灵魂的印迹,离开了身体,那就是死物。现在好了,对这个世界而言,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