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年接连丧夫丧女,娘家也没什么亲戚,孤家寡人日子却照样过得红红火火,靠的就是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做生意时叫能说会道,与人闲聊时却是尖牙利嘴。
就看此时,白氏正对着个着天青色锦裙的少女大笑讥讽:
“你这闺女也不动脑子想想?竟抱了一堆破果子就想换我这香得流油的烤鸡吃,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跟你换呢!要我说,回去拿了银子来买,若没钱啊,别耽误我做生意!”
白氏说罢,伸出布满厚茧的大手朝那少女挥了挥。
簌簌盈盈一握的腰身纤如细柳,怀中抱着一大堆白桃果子似是不堪重负,听了白氏的话,两只乌黑的圆眼睛顿时就氲了水汽,却倔强得不肯在众人面前落泪,眼圈便忍得越发红了。
“小姑娘,要我说,你这野果子确实换不了烤鸡,不如你将这果子卖了换成银两,再拿来买这烤鸡?”
终是一旁看不过去的大爷出言安慰簌簌。
簌簌细细地抽泣几声,长睫微微颤了颤,不愿在外人面前显得怯懦,对着好心的大爷点点头,再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喷香的烤鸡,终是拔脚走了。
瞧着簌簌离去的背影,众人都想着,这漂亮得如花朵般娇弱的姑娘,家里人也这样亏待,竟让她饿得拿野果子换肉吃。
白氏瞧着她不知蓦得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鼻头一酸却强忍住,在外面也是一副好强的性格,仍刻薄的来了一句:
“不知是哪家的傻丫头,小白痴似的,也不怕被恶人给拐跑了!”
她说完就心上一疼,差点落了泪,连忙转起烤鸡架子,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邻家店铺瞧着她这样,心中只道一声,也是一个可怜人。
这厢簌簌抱着野果回到山上,边啃边掉眼泪。
前不久她才被三清祖师从三清树上摘了下来,三清祖师年纪一大把,动起气来也是极凶恶的。
他先是怒斥她是个无用的断情果,世上无人修成无情道,她便是个废果子。
十年前便将她从树上摘下来,没想到转眼就又回去长了十年,后又骂她这十年将其他有用的果子的灵气全都给吸尽了,今年颗粒无收,气得拿起拂尘便要打她。
簌簌心里委屈极了,十年前她确实很听话的下山了,还遇到了一个给她吃鸡的好朋友,可当夜的血溅当场瞬时就将她吓回了三清树。
人间太凶恶了,她一缓就是十年,这才终于将那晚的事都不记得了。
如今再次被轰走,没了大树灌输灵力,吃不到烤鸡,还被人笑话,现下簌簌饿得前胸贴后背,心中很是悲伤:
人世怎么会这么黑暗呢?
簌簌想着想着就委屈得心脏疼,正报复性的啃着果子,突然嗅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便站起来往下一瞧,是白日里那家烤鸡店的方向!
簌簌刚想下去瞧瞧,脑中突然想起那卖鸡老板娘满脸的不善,还骂她是小白痴!
簌簌心中难过,脚下却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
若是,若是烤鸡烤得不好了,有些焦,卖不出去了,她还是可以吃的哇!
簌簌想着就有了动力,一阵青光变成了小青果,途径的树枝像荡秋千似的迅速让她飞下山去。
簌簌趴在白氏烤鸡店前的树上,透过薄薄的窗纸瞧见烤鸡的架子上火舌蔓延,火焰像流水般从架子上淌了下来,屋子都是木质的,因而很容易被点燃。
簌簌正心疼上面的几只鸡成了焦炭,突然发觉那老板娘手里握着一件绯色的小衣裳,躺在桌上便睡着了,而大火已经漫到了她身边,她却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簌簌当即就从树上跳下院子,然刚一踏进着火的屋子,簌簌只觉剧烈的灼烫感迅速燎了鞋袜,一瞬又将脚收了回去。
她可是颗果子啊,果子是最怕火的!
簌簌站在门前不知所措,刚想喊人却瞧见屋里的老板娘已经醒了,她想挣扎着逃出来,却因吸了浓烟浑身没了力气,两腿一软就倒在了火海中。
“大娘!”
簌簌惊呼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钻进了火里,而旁边她伏过的大树,蓦地落下数不尽的叶子,借风一吹,将叶子刮进屋里,一时也将火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这时邻居家有所察觉,忙喊了人过来救火,一家一户便提了水桶木盆,一遍一遍的浇上去。
待到火势减小,只见从烧焦的门中走出一个瘦弱少女,艰难的半抱住一个壮实的妇人。
众人齐齐将两人搀扶出来,簌簌方才将白氏费力地搁在地上,白氏凄眯着眼睛,突然向簌簌伸出了手。
她两眼满是泪光,模糊的什么也看不见,去只顾痴痴地念道:“晴晴,晴晴,你回来看娘来了?”
*
白氏悠悠转醒,瞧着斑驳的床顶,一时还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瞧见趴在床边睡着的簌簌,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于是几乎一瞬,她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白氏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簌簌却极浅眠的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