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阳真正与簌簌面对面时,竟有一丝慌张。
他想着,断情果难道不是生来就给无情道修士用的?他刻意护住了她,怎还觉得于她面前心生愧疚呢?
徐墨阳想不通,他在簌簌说话前伸手掀开面纱。
明明是温良如玉的君子眉眼,五分谦逊书生气,五分硬挺侠气,再多些涵养矜贵,真真到完美的地步,偏生因他眸中冷冽的神色,使整个人都凉薄起来。
簌簌原想开口,瞧见他撩了面纱,一双眸子中看不出情绪,却透亮如辉,只满满映着她。
簌簌银牙微微咬紧,稍稍转头看了眼在里面忙活的白氏,尽量平静地开口道,“你把我带到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跟我说?”
徐墨阳顿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簌簌垂在裙边的手更握紧了些,“那些人是什么人?那时候你在哪儿呢?”
簌簌一想起那时的日子,质问时便忍不住稍稍打颤,却始终还是温柔低声。
簌簌在那里过得难受,倒也不是吃不好睡不好,那里锦衣玉食伺候周到,甚至比家中还舒适惬意些。
可那里却是冷冰冰的,没有白氏,没有相识的人,她整日身体不适,不是卧床昏睡,醒来时感受那些人的冷眼蔑视,便是望着连床榻都镶了金子的花纹发呆。
简直就像冻了千年的寒霜地狱般,令她想起来都刺激得浑身一震的程度。
徐墨阳沉默了半晌,他听出簌簌声中隐隐的控诉,不说为何带她走,反而问道,“你过的不好吗?”
簌簌听见这话胸口一窒,“我过的自然不好,谁愿意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地方!”
簌簌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眸中渐起水雾。
坐牢一般的半个月,虽无人拘她,可她也身子弱到走也走不出来,那些孤独苦寂的夜晚,她已不想再提了。
“她们伺候得你不好吗?哪里过得不好?”徐墨阳瞧着簌簌这般仿佛有些震惊,罕见得略微急躁起来,“吃的不好?睡的不好?还是病得实在难受?”
徐墨阳越问,簌簌面上越发苍白,到最后,簌簌强忍了泪水,突然道,“哪里都不好,徐墨阳,我讨厌你。”
徐墨阳立时一怔,他听见自己问了句,“为什么?”
簌簌清丽出尘,眸中稍稍委屈的泛红,便如可怜的小兔子般,惹人心生怜惜。
她抬眼看着徐墨阳,水光隐隐闪在那双清浅的眸中,“上次是你在莲花峰弟子手下救了我,今日你又这般。”
簌簌停了一停,续又说道,“我若说一句我们互不相欠,也可是应景吧。”
“我……”
徐墨阳方才想开口,便见簌簌已然落泪了。
一大颗泪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初次见你,你说你来寻人。”
“我见你的第一面,便说你认错。”
徐墨阳看着簌簌的眼中,露出几许心疼的神色,可实在太过轻微,轻微到簌簌根本看不到。
她只觉徐墨阳是个冷心冷面的怪人。
簌簌情绪有些激动,胸口上下起伏了几次,原本煞白的面上也因流泪稍带了水红。
她面上松了松,稍稍歪了头看进他的眼睛,质问道,“从开始都错了,你为何还不愿离开呢?”
“不,不,没有认错,簌簌。”
徐墨阳瞧见她这副模样,面上终于现出了令簌簌看得见的慌张。
“绝没有认错。”
我从初次见你,心跳便没有半刻没有于从前那般,不管是断情果和无情道修士之间的牵绊,还是徐墨阳与白簌簌之间的牵绊,都不曾让他认错。
可他要怎么将这一切告诉簌簌呢?
告诉她,她生来就要被人吃了增长修为,告诉她,从前那个答应给你吃烤鸡的小孩,长成大人就要夺了你的性命,告诉她,她的善意终要被恩将仇报了?
簌簌听着徐墨阳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垂下眸子,心死般徒自摇了摇头。
“不管有没有认错,徐墨阳,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在众人面前不以真面目示人,定有为难之处,而我,我只想与娘亲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簌簌说这些话时,看也不看徐墨阳,她顿了顿,听着屋中传来了白氏的动静,连忙一手在面上沾了沾,神色明媚起来。
白氏拎着烤鸡过来时,瞧见徐墨阳未经面纱罩住的容貌,芝兰玉树,风流倜傥,垂着眸子难掩失落,教她脚下顿了一顿。
她走来这两步,心中便想着,这男子模样好,出手阔气又有身手,若说真与簌簌两情相悦,不失为一个合适的女婿,可默不作声拐走簌簌,这一条就犯了死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