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舞曲结束,费恩先生很感兴趣的让小爱丽丝试奏了刚才提及的那些乐器。无论哪种,少女都能让它按照规范要求发出声响,不能说有多么惊艳,但是以她这个年龄,再加上身处的环境,可以肯定她确确实实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恭喜,可爱的维尔根特小姐。你得到了一张门票,夫人将会在柏林举办一场Party,期待你届时的表演。”他摘下用以掩饰的平光镜片擦擦,重新戴回去,满意的点点头:“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维尔根特太太商量,赶紧回去换件厚实衣服,可别感冒了,女士们和先生们不喜欢病恹恹的孩子。”
“感激不尽,先生。”
小姑娘高高兴兴把自己裹进斗篷里,回手飞了个吻,轻快跑开。管家默默在心底满意于她的明艳肆意,转头对维尔根特太太道:“请,可敬的女士,我想您一定不会拒绝一顿下午茶。”
老妇人的嘴唇抖了抖,迟疑片刻后狠狠心点下头:“多谢。”
她老了,还有个疯癫的女儿,为了大爱丽丝她需要更多的钱。那个男人每月托人送来的养家费只够全家人吃豆子勉强活着,依照如今的物价水平,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连豆子都吃不上。
如果外孙女像女儿那般天真又软弱,也许她会狠狠心把她送进修道院。虽然日子清苦,好歹生活无忧还受人尊重。但小爱丽丝和她的父亲一样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与其坐看她某天浪翻船被警察抓进监狱绞死,不如提前打发她踏进名利场,哪怕将来境遇凄凉,至少也曾享受过人间真正的富贵奢侈。
维尔根特太太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外孙女,但那毕竟是亲生女儿的亲生女儿,她的母爱也就只能到达这个程度了。
就在外祖母和人商量价格时,小爱丽丝已经从贝尔西剧院跑回自己家。洞开的大门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等迈上台阶,男性粗鲁的喘息和女人嘶哑的求救声混合在一起,从阁楼传到客厅。
爱丽丝眼神一厉,怒火从心底腾空而起。
这头死性不改的臭猪!
她关上大门,从壁炉旁抽出中空的吹火棍,扔下斗篷三两步来到母亲的起居室前。破旧的木门大敞着,地上扔着几件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大爱丽丝身上的寝衣胡乱垂在床沿上,白皙纤细的身体□□着,边吐边哭边挣扎。肥猪一样的肖姆·贝尔西压着她,就像在垃圾堆里刨食般急切。
对于白花花的人体与软烂的肥肉没有任何恐惧心理,小爱丽丝一脸平静的踏过衣物向前走,一直走到剧院老板背后才一棍子戳在他后腰上:“你想死吗,贝尔西胖子。”
本打算留着他和那位咖啡夫人狗咬狗的,虽然没到收网的时候,眼下看来还是不得不花功夫另觅工具人了。
阴冷的声线仿佛来自地狱。
误以为戳在背后的至少是枪管,贝尔西□□那根不安分的东西迅速萎软缩成一团。他一边庆幸裤带还没解开,一边举起手谄笑:“亲爱的,我只是想帮帮大爱丽丝,她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误会,都是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小爱丽丝也在笑,只不过笑声里满含杀意:“您要不要下楼去喝点什么?我想外祖母很快就会和客人过来了。”
贝尔西忙不迭点头:“那可真是太好了,亲爱的。”
她还得求着自己牵线搭桥,这是贝尔西敢于在这个时候对大爱丽丝下手的最大底气。
松开烧火棍让这头肥猪把自己的烂肉盖住,小爱丽丝退了一步藏起棍子不让人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贝尔西老板手忙脚乱穿衣服的速度堪比脱衣服,很快就滚下楼坐进唯一一件完好的沙发里:“上次的酒真让人难以忘怀,再来点?”
爱丽丝把一肚子怒意压在眼底,笑着低头:“当然可以,请您稍等。”
母亲还在阁楼上哭泣。
有肖姆·贝尔西这样的秃鹫等在旁边,迟早得被他欺负。
既然横竖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解决出问题的人。
那只古朴如同火山岩浆冷却的杯子再次于掌心浮现,这回不再是清冽山泉。
装在里面的液体闪烁着不祥的幽绿色。
她一反常态将玻璃酒杯装了八分满,又把杯子里的水倾倒进去,借助葡萄酒浓重的颜色遮掩毒药的光泽。
【异能力·杯子】
“贝尔西先生,您的酒。”
贝尔西老板冷静下来以后再次对大爱丽丝垂涎三尺,但是考虑到小爱丽丝刚才提醒的那句“客人马上就会过来”,总算忍住心底痒意:“谢谢你,亲爱的。”
他接过酒杯,马上就被对方的慷慨给惊到。勉强运转了一下大脑里锈蚀的齿轮,贝尔西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小爱丽丝无言的祈求与示弱上。
——他大可以将这孩子告发到警察局去,让她在里面结结实实待上几年,那才是真正的狠毒。
“这一杯,敬全能的上帝。”他一口就喝下三分之一,然后再次举起杯子:“这一杯,敬美丽的大爱丽丝,”他又喝掉三分之一,第三次举起杯子:“最后这一杯,敬财富。”
辛辣的酒液一下子就让身体热起来,肖姆·贝尔西涨红了脸,昏头昏脑的靠在沙发靠背上:“嗝~”
他打了个酒嗝,正在此时,维尔根特太太真的带着客人回来了。
阁楼上大爱丽丝的哭声已经从嚎啕变成饮泣,不明就里的维尔根特太太一下子就被引走心神。她向身后可敬的买主弯了下腰,扶着楼梯扶手匆忙朝上楼跑:“亲爱的,我来了,发生什么了?”
醉醺醺的贝尔西心虚的向上看了一眼,起身拦住费恩先生:“我们的大爱丽丝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她就像是个孩子,什么事儿都得大哭一场。”
“噢……”
费恩很是了解这个油滑的掮客,他抬起头,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那么,我也该告辞了。到时会有人专门过来接走维尔根特小姐,可别忘了。”
阁楼上的维尔根特太太当然也发现发生了什么,但是碍于那笔尚未结清款项的“生意”,她不得不忍住怒意朝外孙女大吼:“去送送客人,你这个懒骨头!”
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小爱丽丝沉默着捡起斗篷裹好,开门送客:“请。”
肖姆·贝尔西“醉”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酒气熏天脸色彤红,脚步虚浮令人厌恶。显然他已经没办法顺利控制自己痴肥的身体,费恩先生不得不搭把手半扶半拖着他,简直就像拖着头肥猪那样举步维艰。
“我的上帝,贝尔西到底喝了多少?”
小爱丽丝一反常态低着头:“波尔多的十年陈酿被他一个人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据说那酒的年岁比我母亲还要大。”
“是吗?天啊,真是暴殄天物。”费恩先生吃力的撑着贝尔西走出维尔根特宅,赫然发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这该死的鬼天气!”
没有什么比扶着醉鬼在雪地里行走更让人头疼的了,费恩简直想把贝尔西扔进水里好让他醒醒酒自己走。
“请让我贡献些微薄的力量吧,先生。”
女孩抬起头,紫色眼睛里满是虔诚温柔的纯洁之光。哪怕见过世间百态的管家也忍不住心动神迷,根本没办法拒绝。
——有人愿意主动分担些贝尔西的重量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扶着贝尔西老板摇摇晃晃沿着克洛斯特街向前走,来到漫水桥旁,三人不得不紧靠一侧行走以免造成交通阻塞。小爱丽丝在最外面,脚下就是潺潺流水。
一直走到顶点,只见纷纷扬扬越来越密的雪片大到几乎遮住人眼。
阵阵刺骨寒风吹得人头皮发麻,费恩管家忍不住松了点手里的力道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这时一辆老爷车呼啦呼啦从对面驶上漫水桥,为了避让他不得不又往外侧挤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醉醺醺的贝尔西胖子不知怎的突然发起酒疯。他挥舞着手臂狠狠给了费恩先生一下,甩开惊叫着想要伸手救援的小爱丽丝,然后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两圈——被他一拳一个打退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歌舞剧院老板狼狈滑倒,失足掉下桥面。
前几天的温暖阳光晒化了河面冰层,如今地上的积雪刚刚埋过鞋面,不足以将其重新冻实。稀薄的冰层相对于肖姆·贝尔西的体重来说显然起不到任何支撑与保护作用。别说咖啡女士的管家和爱丽丝·维尔根特,即便其他旁观了这场“意外”的人,也只在水面溅出冰花后才做出反应。
短短几秒,尘埃落定。
“天啊!贝尔西老板落水了!”
一个人大喊,无数人从街道边边角角钻出来把漫水桥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快桥两头就站满看热闹的人,管家先生呼唤着叫人找警察,小爱丽丝则跪在雪地上将手探出去,就像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歌舞剧院老板拉上来那样。
没救的,她知道,真正起效的是那杯毒药。
一通忙乱之后,警察拿冬天的河流没有半分办法,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挠破头皮求助于其他部门。最后还是另派人去通知了消防队带着皮筏和长杆子赶过来,大家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这才勉强把已经冻硬了的胖老板从水底弄出来。
裹着围巾被人从歌舞剧院请来的贝尔西太太当场跌倒在地痛哭不已——歌舞剧团没了老板会很麻烦,难道要她独自一人应付税务官、警察局乃至大大小小上门揩油的混混们吗?
第9章
早在警察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法医就已经提着箱子躲在人群最后面待命。这会儿不过上前稍加检查一番,他便向围观和等待结论的人们宣布:“醉酒溺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完全的意外。”
目击者的证词和桥面上留下的足迹也证明了这一点,不需要再把贝尔西老板剖开仔细研究了,他的遗孀看上去也不想额外多花这笔钱。没有资金支撑法医就没有加班的动力,他连维尔根特家那瓶被人反复提到的葡萄酒都没检查,盖上工具箱提起来就走。
每年冬天河道里都会拉上来几个硬邦邦的倒霉酒鬼,只不过这回是贝尔西老板,比那些流氓无赖在身份上高了那么一丝半点而已。满足猎奇心里的观众们纷纷散去,死了丈夫的贝尔西太太悲痛不已,她缠住涉事之人死活不肯松手:“我的老天爷呀,慈悲万能的上帝!死了人可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肖姆不是个贪杯的,必然有人在这里面捣鬼!一定是那个紫眼睛的小恶魔干的好事,要她抵命!赔钱!”
来处理这事儿的警察里,不少都是歌舞剧院的常客,老板娘的殷勤没见过几次,倒是小爱丽丝麻利的腿脚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好印象。
——这是个出身糟糕但很有本事的孩子,克洛斯特街上穷鬼崽子们的小头领。
“维尔根特只有十岁,太太,她是个未成年人,这种事儿……”
警察很有几分为难。
维尔根特家穷得只剩宅子,一家三口靠着大使馆的救济金苟延残喘,一分油水也榨不出来,哪儿来的钱赔偿。
再说了,就算赔偿,又能赔几个钱呢?
肖姆·贝尔西可是自己从桥上滚下去的,路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无可抵赖。
贝尔西太太一手攀着管家先生的袖子,一手指着小爱丽丝的鼻子咒骂。听到警察这样说,她收回手“不经意”的拍拍腰间。警察的眼睛亮了,转身对小姑娘严厉道:“任何人都不能在犯下罪行后逍遥法外,跟我们走一趟,你得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费恩先生见状就想甩开这个精瘦的女人回去旅店好好休息压压惊,不料精明的贝尔西太太不但不肯放过素日仇敌,就连这头新鲜肥羊也不愿意错失。她用枯瘦指头攥紧费恩身上的黑色长外套,就像牢牢黏在树枝上的干巴虫蛹:“这个人也有错吧,他也必须赔钱!”
贝尔西没有把和管家先生商量的“买卖”告诉老婆,他本来是打算私自攒下这笔钱,一个子儿也不想叫这黄脸婆知道。没想到自己却先一步下了地狱,如意算盘被砸了个稀烂。贝尔西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死死拽住的男人究竟什么来头,几番拉扯,费恩先生看着几乎被毁掉的外套袖子不胜其烦,冷脸掏出护照亮给警察:“快点把这个疯婆子拉开,我要联系美国大使馆,否则就叫宪兵过来!”
美国是战争中的胜利者,与另一个战胜国平分并同时托管着战败国。在这片土地上,天然就有种高人一等的架子。警察看也不敢细看那本护照,更是万万不敢得罪这个硬茬,重新把矛头指向被扭住胳膊动弹不得的小爱丽丝:“这位绅士是无辜的,是这样对吧!”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女抬起头,坦然道:“贝尔西先生带着这位绅士去我家收购老房子来着,生意谈得不错,他提出想要来点葡萄酒暖暖身。我说家里没有酒,他不信,闯进储藏室抢走了外祖父生前留下的佳酿。也许是储存太久,他喝了大半瓶就有点醉,这位好心的绅士打算扶着他回到歌舞剧院休息,谁知道走在这里贝尔西先生自己踩到薄冰,然后就掉下去了。”
人口买卖并不是能够摆开来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无论买卖双方多么两厢情愿。虽然大家都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但你要是公开宣扬出来,那就是挑战社会规则的底线,与整个行业为敌。
算这小家伙够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管家先生的脸色在她的陈述中慢慢恢复正常。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继续:“贝尔西老板是个泡在酒水里糟透了的烂酒鬼,这事儿克洛斯特街谁不知道。他要不爱喝酒,能有那么大的肚子吗?”
“呸!放屁!你这个有妈生没爹养的小杂种!就是你在里面使坏!”贝尔西太太一跳三尺高,滔滔不绝的咒骂连警察都听不下去。
费恩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遮住嘴角,咳嗽一声后抬高声音:“就像这位诚实的维尔根特小姐说得那样,我是来收购老房子的。维尔根特家的位置很好,将来改造一番也方便用作他途。作为中间人,贝尔西先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润手费,他太高兴了,喝了不少。眼下看来,这笔生意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给雇主惹麻烦。”
说完他若有所指的斜了眼贝尔西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