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试图与这个奇怪的记录员交谈,对方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值得信任,如果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类似无效交流早就可以结束了。
怪物身形笨重,挥舞起那些不协调的四肢时速度可一点也不慢。森由纪不得不频频变换落脚地,借着倾塌但并未掉落的建筑物躲过一次又一次袭击。就在羂索利用咒灵将她逼入死角的刹那,少女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
她抓紧头顶裸1露的钢构,轻轻一跳就借着这份力道翻上垮塌了一半的天花板。堪比艺术体操的柔韧与稳定让她控制着身体跳过一个个支点,躲到房间另一侧找到还活着的另外两人。
“先生们,会议中断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遗憾。眼下这里多了个奇怪的恐1怖1袭1击份子,你们能给予我些许支援吗?”
国会代表和军警代表运气不错,没有被突然落下的砖石砸昏或是砸死,但要是论及行动……基本上也不能把他们当战斗力看待。
生死攸关之际,立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这两位同样看到羂索和他召唤来的怪物——国会代表抱着胳膊拼命朝暗沉色的领域屏障上挤,军警代表倒还比他体面几分。中年男人伤到了腿和肩膀,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抖着手将枪1械扔给森由纪:“……”
“多谢。”
她接过制式武器简单试了两下,第三次边抬手精准击中某个点,歪歪斜斜挂在头顶的水晶灯应声掉落,好巧不巧砸在伸爪来袭的咒灵身上。
电火花溅了一地。
“成功干掉了吗?”国会代表喃喃自问,拨开玻璃以及其他建筑物残渣一跃而起的怪物让他明白自己只是白日做梦:“哇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显然刺激到了外面正在想办法进来的人们,由于无法联系上森由纪,除了击溃埋伏在外的军警,兰波完全释放【彩画集】,淡金色立方体拔地而起,很快将整座国会大厦笼罩其中与外界割裂开来。
那些凭空出现的怪物也好,礼堂里奔跑哀嚎的精英们也好,此刻全都是他手里的人质。
这个怪物,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看来物理攻击没有显著效果。森由纪一枪托敲在国会代表头顶让他闭嘴,“咚”的一声后惨叫终于消失。与此同时怪物头顶被吊灯砸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对峙中的少女将视线移向微笑着看她挣扎的年轻男子。
嗯,虽说当着国会和军警代表的面杀人不太好,但手里这把枪又不是她自己的……
怪物再次扑过来,在国会代表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叫中,森由纪连连扣动扳机补射,头顶倾塌的钢构彻底失去连接点,狠狠砸在咒灵身上。趁此机会,她调转枪口瞄准记录员头顶的缝合线就是一枪。
长得跟移动靶上的准星似的,就别怪人枪法好了。
羂索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应该惊恐到失去理智拼命躲藏的女孩子会将枪口调向自己,她开枪的果断程度一般男人也难以企及。
连续扣动扳机补刀同一位置的森由纪略微有些走神:军警制式的配枪有点沉,卡簧不够流畅,后坐力大,对使用者的力量要求较高,总而言之不是那么适合女性使用。
“咔”,枪管里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弹夹刚好打空。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头颅粉碎,血撒了满地。
“接下来这个东西有点头疼啊!”
咒灵慢慢从钢构下爬出来,已经恢复原状。森由纪踢了脚堆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能起来吗?能起得来就跟着我躲,起不来的话,生死有命。”
“能能能!”眼见她不受怪物影响甚至还能还手,国会代表缩头缩脑挪过来躲到女孩子身后。军警代表伤势稍重无法移动,他看看咒灵又看看并不反感为对手提供庇护的Port Mafia首领:“……你们想法子逃出去,老夫倒要看看这东西能有多厉害!”
——不能让军警的气节在一个混黑的女孩子面前倒得一塌糊涂。
“呼……算了吧老爷爷,要是让你死在这里我会很为难的。”森由纪甩开耗尽子弹的手1枪,上前打算用异能力进行救治。
不能任由这家伙死在这儿,否则人不是她杀的,她却要背锅,那就不好了。
森由纪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瓶“纯净水”走向军警代表,背后那位代表国会的先生猛然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只见一团粉嘟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从倒地不起的记录员鼻腔中涌出,以一种让人SAN值清零的方式朝一坐一站的两人扑去。
“啊啊啊啊啊嗷!”
两眼一翻,他极其没出息的膝盖一软翻倒在地,差点带翻其他人——见过拖后腿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专精于拖后腿的!
军警代表反射性伸手向前一推,正好将处于他与脑花之间的少女推向那滩不明物体。羂索大喜,眼看猎物的后脑勺近在咫尺。就在它做好准备接收新身体之际,森由纪溜滑的朝旁边一倒,就地滚了一圈再次躲开。
天空比之前更加阴暗,粉色大脑以及从另一个方向扑来的怪物越发清晰。她趁着倒地的惯性支出个异常扭曲的射击姿势,数声枪响后粉色大脑被击碎保护层萎顿在地,少女继续翻滚避开怪物生满利齿的大嘴。
虽然有些狼狈,到底毫发无伤。
强力爆破般的剧烈震动从不远处传来,本就没剩什么的会议室彻底垮塌。好在这里上下只有两层,躲得快些也就是被喷上一脸尘土罢了。阻碍物被清空是好事也是坏事——可用于周旋的空间大了,但是掩体变少。森由纪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擦着怪物的爪子尖躲闪,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想点其他法子自救时,苍蓝色光球从天而降将和她贴脸玩了这么久躲猫猫的怪物砸得灰飞烟灭。
白发的年轻人凭虚御风般站在苍穹之中,恍惚有点像旧教堂里那个落地窗下背负着十字架的神像。她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太宰治这么多年以来乐此不疲非要捉弄中原中也不可。
如果说强大既是美丽,那么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五条悟可以算是整个岛国最美丽的生物了。驯养这样一头猛兽的快乐与成就感,是非常容易让人上瘾的。
“……”
上一秒还悬浮在空中,下一秒他就出现在森由纪面前。直到以一种快被捏碎的力道揉进怀里,她才意识到刚才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由纪你没事吧?说话呀!”
少年人呼吸急促肌肉紧张,抖倒不至于抖,怕是真的怕。他头一次意识到即便自己也有可能面对无能为力的局面,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失去再也不会回来。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好了好了,我没事,放松些。”
森由纪摸摸压在肩膀上的乱糟糟白发,五条悟慢慢调整呼吸收敛起外溢的杀气:“真的没事?”
蓝眼睛警惕的扫视着四周,生怕放过一丝危险。
“真的没事,就是滚了一身土,看来确实得抽空把体术重新捡起来了。”
她轻轻笑了两声,视线扫向两个对手的“尸体”:“……逃跑了。”
“什么逃跑了?”五条悟松开她站直身体,借着身高看到压埋在废墟下的尸体:“咦?”
“一个脑子,不知道是谁的。似乎能转移并夺取其他人的尸体,有点恶心。你看到的是它扔下的躯壳。”森由纪沉吟片刻,记下要在格杀令上添个东西这件事:“等我试试能否联系上兰波先生。”
“我看看,”五条悟没动,但是六眼已经将四周重新扫过一遍:“除了旁边那具尸体上有些残秽,其他都是咒灵留下的痕迹,不太好追踪。”
兰波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他和魏尔伦留在外面先是击溃了军警布置得所有埋伏,而后又与数个怪物周旋僵持,这会儿正在旁观咒术师搓咒灵球。
“兰波先生,麻烦甄别一下【彩画集】内部有没有谁额头上带着道疤痕。”
挂断电话,她走到多挨了好几砸的军警代表面前:“您好,请问会谈可以继续了吗?说老实话,我不接受‘是’以外的任何答复。”
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
国会代表带着几分尴尬,干笑着向后挪挪表明立场,军警代表眼看外面躺了一片早早就被撂翻的埋伏,犹自嘴硬:“你真的不担心横滨那边?”
森由纪笑着当着他的面拨通中原中也的电话:“说一下情况。”
“负一层已经塞不下了,BOSS,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太多的俘虏扔进海里。”很明显中原干部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幽默感,尤其军警代表:“……”
“哦对了,刚才射出子弹的可是您的配枪哦。哎呀,这位人质不幸被劫匪劫持,谈判过程中被劫匪杀害,后者受伤逃逸,真是让人头疼。”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现场擦掉指纹,把中年男人噎得干瞪眼。
他倒是想指责来着,考虑到一次又一次交锋的失败,军警代表赌气般用力往旁边一侧:“你们和国会自己商量着办吧!”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国会里全是一群墙头草,横滨也被这女孩围得铁桶一般。几百号特战队员被异能力者拎小鸡一样挨个拎起来晃,早已颜面扫地。加上横滨那边的失利……福地樱痴先生还在国外,军警手里已经没有其他的手牌可用,对手仍旧一脸从容,不认输还能怎么办?
有他这句话,国会代表放下心跟着点头:“啊,确实啊,太可怕了,怎么会有劫匪经由抗议的民众混进国会大厦呢?多亏由纪小姐与军警精诚合作才能顺利击退犯人,大家各让一步,从今往后Port Mafia不出横滨,军警也不入横滨,如何?”
Port Mafia的脚步无法阻挡,只要他们还愿意承认岛国对横滨的管辖名义,国会也不是不可以自我催眠这是将基层治安外包给了私人会社。
他只说Port Mafia不出横滨,可没说森会社不出横滨,森由纪对此不置可否。那边做的本来就是黑1道生意,谁还能大声告诉军警“我要来做坏事了,你们都给我当心点”……自然有不叫人知道的出入手段。
“哼。”军警代表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对,默认了失败。
第84章
“由纪, 经过确认没发现人群中有谁额头带疤。”
心满意足拿到协议的森由纪从兰波那里听到了个坏消息,沉吟片刻她决定先放下此事,等回到横滨另做打算。
显然那个脑子从某些渠道购买了她的情报, 还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卖情报的人更有趣。七分真三分假混杂着事实与传闻顺利收割了一波买家,这种手法让她觉得非常熟悉,极似某位俄罗斯的故人。
如果真是费奥多尔, 他想做什么?今年冬天有没有必要安排一场前往北方的旅行?
森由纪不动声色, 笑着回答:“我明白了, 通知本部更新格杀令,增添目标,额头有一排明显的缝合痕迹。理由是企图袭击首领失败后逃逸, 具体细节我会通过其他途径继续搜索。”
东京的事还没完,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
电话被挂断,淡金色的亚空间体早在夕阳下如同泡沫消融。最外面示威游行的民众已经被防暴警察驱散了,直面咒灵袭击的国会大厦礼堂仍旧处于封闭状态。
夏油杰抓了一堆特级咒灵躲在角落里“填充”库存, 媒体记者以及出席会议的所有人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没人注意后门处溜进来了两个年轻人,礼堂里乱哄哄的, 大量监督辅助临时调班赶过来支援, 不是火急火燎转运伤员,就是口干舌燥向一些特别顽固的老人家解释必须签署保密协议的理由。
“这玩意儿我也要签吗?”森由纪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保密条款,比较起自己刚从国会代表那里拿到的三方协议, 顿时觉得有点吃亏。五条悟咬着糖球走在后面, 视线不离她左右:“你不用签,反正你也不会往外说, 最主要是说了也没人信呀。”
黑色马球大衣滚了一身土, 过来的路上就被她揉成一团处理掉了。经过仔细检查她才发现自己脸颊颈侧手腕脚腕, 但凡未被纺织物覆盖的地方都留下了不少血痕,大多是在躲避咒灵袭击时不慎擦伤划伤。为了不显得太过与众不同森由纪没有选择使用异能力让自己迅速恢复,而是就这么带着伤口潜回人群。
白皙皮肤上深嵌着道道伤痕,狼狈不堪却又散发着一股凌虐的美感。五条悟咔嚓将齿间糖球咬碎,脱下校服外套盖在森由纪肩头,抬腿走到她前面挡着,又用脚勾过来张椅子:“坐一会儿。”
“嘶……”外套布料擦过伤口带来轻微疼痛,森由纪反将当头罩下的黑色校服外套又往肩膀上拢了拢,就着面前的椅子坐下。
她身上带着定位器,干扰设备刚才就被五条悟一个光球彻底砸烂了,很快兰波和魏尔伦就顺着信号找过来:“受伤了吗?”
“小伤而已不值一提,协议拿到手了,军警会在夏天结束前完全撤出横滨。福地樱痴……呵。”她将纸质文本交给兰波收进亚空间,魏尔伦拍拍椅子靠背感叹:“你看上去可真惨,被谁揍了?”
“是我惹来的麻烦。”五条悟突兀加入谈话:“对方是与咒术师有关的人,这些诅咒也是被刻意投放进来的。舍得如此大手笔袭击一个普通人,只可能是为了通过由纪对我造成影响。”
“你犯啥事儿了?”魏尔伦本来不大愿意和他说话,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对手什么样,能承受几个G的重力?”
“暂时还不知道,我需要回去查一下资料。”年轻人安静的垂着眼睛:“顺便找些不需要咒力就能使用的防御型咒具。”
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那样从容且游刃有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论如何肯定不会有事”的错觉。但是今天的事情证明,错觉就是错觉。
“会下意识轻视普通人的力量,是个传统咒术师。将目标放在年轻女性身上,说明他本身没有很强的实力。能逃过【彩画集】的扫描,大概是非常擅长隐匿躲藏的类型。”森由纪敲敲指节对五条悟道:“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没必要对你保有那么深的敌意,建议从御三家的旧事里查找。”
她边思考边分析:“考虑到不敢直接对上你而是迂回从周围人入手,应该曾在与你类似的咒术师手里吃过苦头,那家伙本体年龄很老。啊,对了,他好像对身体的性别不是太挑剔,之前附着在一位年轻男士身上,就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