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官没想到出狱还不到半年,就遇到了当初让自己进监狱判了八年的罪魁祸首。所以,到底是冤家路窄呢?还是狭路相逢呢?反正不会是班荆道故。
看着吓得面无人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曹成官仗着周围没人知道他以前对这个好看的少年做过什么龌龊事儿,便大着胆子上手,强硬地拉住了乌思理的手,张嘴间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原来是小思理啊,看来你还记得叔叔我哦……”
乌思理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尚且年轻、还在努力打拼事业的乌家夫妇忙的没有精力去照顾小儿子。同时一个人住在镇上的乌爷爷觉得有些孤单,便把小外孙接了过去。
只是人间大道,总有阳光普照不到的地方;而阴湿地域里的魔鬼,也会不安分地爬出地狱。
有些刻骨铭心的厌恶,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淡忘的,在没有见到这张脸前,乌思理最厌恶的人只有小学时那一个人,那个仗着自己天下第一不要脸、没素质没道德的人,对新来的、被骂了也不敢大力反抗的同学乌思理,极尽所能地语言辱骂、嘲讽、谩骂……
后来不再遭受压迫、有了一些正常的同学后,乌思理再回想那时,只觉得但凡是脑子正常点、心思不是那么阴毒恶劣的人,都不会满嘴喷大粪、张嘴就是道不完的刻薄尖酸之词。
从来都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到底有多讨厌呢?若这个世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那乌思理是宁可跟一只猪结伴过一生,也不愿意跟那人同处一片蓝天下的;甚至连共同呼吸一个地球的空气都觉得恶心。
而现在,在看到那张丑陋的脸、感受到抚上后背的手时,那些压制了许多年的记忆被唤醒后乌思理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最恶心的人,还不止一个。
在那个小镇上,三十岁以上还没有结婚的人容易被人背后议论,而三十岁以上,还好吃懒做,且在结婚后打跑了老婆的曹成官,成了镇上所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乌家隔着一片打麦场,每天上学时,乌思理都要经过这个懒汉光棍的门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双浑浊阴险的目光。
有些小孩子活泼好动,他们爱惹事也不怕事,被人欺负了会找机会欺负回去,被人打了也会肆意地打回去;而有些小孩子天生胆小安静,他们从不惹事也不欺负人,却经常被其他人欺负,所谓的人善被人欺,可能就是这个理吧。在这期间,他们有可能会反抗、会告诉老师,但在没有得到应有的帮助后,大多数会选择忍受。
小孩时期的乌思理,在受到欺负,告诉老师依然没有丝毫改变时便是如此。
父母都不在跟前,乌思理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学习。不是为了让老师注意到、夸赞自己,而是为了跳级。
果然,在努力学习、凭借优秀的成绩跳级后,乌思理成功将对方永远地甩在了身后。除非时间倒流,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同班的可能。这是乌思理在受到欺负时所做出的反抗里,最有力的回击,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就这一点上,他可以永远将那个欺负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而处在即将升学、永远摆脱讨厌的人和学校的喜悦里的乌思理,忽略了身边潜藏的危险。面对曹成官或殷勤或邪恶的眼神,乌思理只觉得不舒服,至于具体不舒服在哪儿,尚且年少的乌思理还不知道。
从最开始的见了面打招呼,到后来慢慢找乌思理进家里帮忙,及至后来将人堵在屋里欲行不轨,于慌乱挣扎之中被乌思理一口咬在大腿上发出的惨叫声,和衣着凌乱凭着本能从曹成官家的逃出来……
再往后,有母亲懊悔的哭泣声,有父亲暴怒中打人的拉扯声,还有法庭上威严的审判声,这兵荒马乱的过去,最后都被催眠师一把钥匙压在了时间的夹缝里。
作者有话要说:
短短:抓紧码字补上后面的。
小学时被欺负告老师无果后,开始努力学习跳级,当时最大的动力就是通过这一件事将欺负自己的人永远踩在脚下。这个想法不成熟,但再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自己幼稚,那是弱小的自己能做出的最有效地反抗。至于对那个曾经欺负自己的人,还是憎恶到连同戴一片天空都嫌恶心。
希望我经过的事,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孩子再经历!
第17章 最怕问初衷
意外来临时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打声招呼,也没有丝毫的预兆。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让乌思理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阳光世界时间瞬间崩塌。
此刻听着那如魔鬼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落在后背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手,乌思理一把推开对方,冲出围了一圈的人群,最后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晕晕乎乎间抬头,看到的是徐琼音的脸,乌思理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魄散魂飘前倒进了徐琼音怀里。昏迷前朝徐琼音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潜意识地告诉自己不要怕,现在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父母朋友,还有席舒……
“理理……”看着突然撞进自己怀里后又陷入昏迷的人,徐琼音作为一个医生还算冷静,简单做了个检查后,直接带着人进了医院。
曹成官眼看着乌思理被人带走,又担心对方家人赶来认出自己,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至于其他看热闹的人,他们并不关注事情的起因和后续,虽然觉得那少年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深究,热闹没有了,自然就散去了。
乌思理虽是受了惊吓,但这一昏迷,直到晚上十点多才醒过来。初睁开眼,房间里灯光昏暗,虽身处陌生的环境,但徐琼音就坐在床边,在台灯下看着厚厚的医学典籍。
“琼音哥。”大惊过后,乌思理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差了好多,如同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脑袋昏昏沉沉,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醒了,感觉怎么了,还好吗?”徐琼音抬头,看向乌思理。
身着居家服、坐在暖色灯光下的徐琼音带着一副银丝边眼镜,额前的头发有些耷拉下来,相比平时温润的样子,还要温暖几分。这样闲适的环境和人,让刚醒来的乌思理心理上平和了很多。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样好的琼音哥,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孩子有福气成为“徐夫人。”
徐琼音看过来,见乌思理不说话只望着自己,好笑道:“怎么?终于发现我比席舒帅了,要不要甩了他跟哥哥我在一起啊。”
原本心头的阴霾,被徐琼音这一打岔后去了大半,嘴角也带出了笑意,调皮道:“用事实说话,琼音哥确实比席舒帅,但是嘛……在我眼里,还是自己男朋友更帅。”
“好吧,你这是情人眼里出潘安,我这个单身狗就不和你男朋友挣帅了。”徐琼音说着将旁边恒温壶里的热粥倒了出来,“刚醒来,吃点清淡的。”
“谢谢琼音哥。”菠菜粥,是乌思理喜欢的粥品,卖相也很不错,一看就是外面买的,想来味道也不会差,但乌思理心情不佳,再好的食物含在嘴里也会少了几分味道,只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勺子,环顾四周道:“这是你家吗?”
“是啊,你当时晕倒后我带你去了医院,检查完没必要住院,你爸妈又不在,就带你来了这儿。”见乌思理在听到自己爸妈时眉头无意识的皱了一下,体贴的徐琼音接着道:“你爸妈不知道你昏迷的事,我是前几天听老师说他们回老家了,别着急。另外,席舒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接的,他很担心你,只是他父亲的身体不太好走不开,托我先好好照顾你,这个粥也是他给你点的。”
“谢谢琼音哥,给你添麻烦了。”父母不知道,这让乌思理安心了不少,不然他们怕是又要着急往回赶了。还有席舒,现在席叔叔状态不好,自己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看了医院门口的监控,撞的那一下不会给你和对方造成伤害,你们之前是发生过什么冲突吗?”虽然人没事,但乌思理的反应实在反常,这事儿还是不能随意揭过的。
“嗯,差不多九年前,那个人因为我而入狱的,等爸妈回来,我会和他们说。”乌思理说完,想到今天是徐琼音救了自己,那个人怕是也看到了,立刻出声提醒,“琼音哥,那人今天可能看到你了,你最近出门要小心,晚上出门尽量结伴,不要一个人走。”
徐琼音看着刚受了惊吓,此刻还一脸病容的人,却反过来担心自己,心头又暖了一些。自己是家中的独生子,自小家人的宠爱就不断,却没有兄弟姐妹,实在是有些遗憾。若是一个理理这样可爱的弟弟,那人生就该完满了。
徐琼音上前,怜爱地揉了把乌思理的头发,“之前那人因你入狱,想来不是什么好人,今天又撞上了,极大可能会心生怨恨,要格外小心的是你。叔叔阿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最近怎么办?”
“下周回来,正好就快过年了,我最近在席舒家住。”说起席舒家,乌思理才想起自己找徐琼音的目的,“琼音哥,之前章爷爷看的,有没有说席叔叔是什么情况,他最近状况不太好,原本只是发高烧,现在却越来越严重了,也不怎么吃饭。”
望向乌思理满是期冀的眼神,徐琼音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也不太好,若是有个像理理这样的弟弟,那自己怕是要失宠了,但最紧要的可不是这个,而是自己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无药可救的弟控。
徐家人再往上数,四代都是从医的,虽然讲的是医者大道、仁心仁术的话,干的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事,但徐家不管是娶进门的还是嫁出去的,一个个不是属狐狸的就是属老虎的,全都想照顾人,就没个想被照顾的,都让人省心的很,徐琼音以前还常听他那身为妇科大主任的妈妈念叨着“一腔慈爱之心,愣是给不出去”的话。
像理理这种乖巧可爱、小兔子属性的,要生在徐家,那席舒怕是就惨了,哦不……要生在徐家,那就没席舒什么事儿了。毕竟徐家那群护短的人,是不会让自家小宝贝还没成年就被人叼去的。
“琼音哥……你怎么了?”乌思理眼瞅着徐琼音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热烈,脸上还时不时地有笑意出现,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没事。”徐琼音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在设想对方是自己亲弟弟这回事儿,不过就算不是亲弟弟,也应该被好好照顾。徐琼音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很是娴熟,“你刚刚说席舒父亲的身体,他的身体,最主要的不是骨骼上的问题……”
乌思理听着徐琼音的话,心底越来越难受。自己爱的人是这么的命途多舛,生于田垄、早年丧母,身处繁市却早早责任,难道还要少年丧父吗?“琼音哥,肝癌,真的没有办法救治吗?”
“很抱歉理理,发现的太晚了,肝癌晚期,目前的医疗确实没有办法。”医生是人,他们永远都抢不过鬼差和阎王爷。
席父是年初查出肝癌,命运对这个操劳几十年、早已显现老态的男人唯一的优待,便是有个懂事的儿子吧。席父怕儿子伤心,便一直瞒着,直到瞒不住了才说,而席舒也是一直不曾告诉乌思理,已经没法改变的事,没必要再添一个人伤心难过。
乌思理心事重重,在重新见到曹成官和席舒会失去父亲这两件事的双重作用下,一整晚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以至第二天早起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气,嗓子还有些发干,像是要感冒了。
席舒一大早就来接乌思理了,见着人的第一眼就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叫了出租车将人接走了。
席舒家里静悄悄的,推开门后,有冬日的暖阳晒进来,照在了客厅飘窗的绿萝上,那是乌思理从家里带来的一个小分叉培育的,现在已经快要落到地面了,此刻被阳光一照,分外地有活力。
“叔叔怎么样了?”
“天快亮才睡着,这会儿还没醒。”席舒坐到乌思理旁边,拉住对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昨天没有去看你。”
乌思理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且席舒没有来看自己确实事出有因,自然不会生气。看着席舒消瘦暗黄的脸色,反而越发心疼对方,伸手抱住席舒的腰,将自己整个人填进席舒怀里,“席舒,我会一直陪着你、喜欢你,对你很好很好的。”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即便席叔叔不在了,还是会有人爱着你的。
突然而来的拥抱让席舒身心一暖,立刻伸手回抱过去,“怎么了?突然这么感性。而且,我比你年长,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才是。”
“席舒,叔叔他,最近开心吗?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自己肯定会一直和席舒在一起的,那席叔叔自然也是自己的亲人,乌思理想尽力让席叔叔开心,多为他做些事。
“你问琼音哥了?”乌思理昨天出去是找徐琼音的,看来是专门为父亲的事去的。席舒有些愧疚地亲了亲乌思理的头发,在这场感情里,好像一直都是乌思理在努力帮衬着自己,就连最开始,也是乌思理在努力向自己靠近。
席舒,你何德何能?
“嗯,我也很担心叔叔的。”乌思理说着,抬头看向对方,眼睛里一片清明赤城。
“他想回老家,想看看老家的山水树木、看看村子里的人,然后和妈妈葬在一起。”席舒说着红了眼眶,脑袋垂下了抵在乌思理肩膀上,像一只受伤的狮子默默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哽咽了。
“那我们送他回去,咱们雇一辆车,下午就出发。”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他乡游子、漂泊一生,落叶无根,临了找不到归途的。
“爸爸他,不想这么回去。”
最怕问初衷,梦幻成空。年少立志三千里,踌躇百步无寸功。当年离开时,尚且身强力壮、英姿勃发,而今病痛缠身、鬓角已是霜华,席舒懂父亲的遗憾;无名枯草侵满院,物是人非空断肠。走时尚且有个破院子可以容身,而现在却已没有房屋可以安眠,席舒也懂父亲的无奈和惋惜。
“席舒,你别难过。”说着让对方不要难过,可自己已经泄了哭腔,乌思理是真的难受。为席舒也为席叔叔,他们都是这么好的人,却要遭受这么多苦难,而像曹成官那样的败类却可以至今活着。
第18章 似梦一场
乌思理最近很忙,忙到没有和席叔叔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在家里休养了两天后,还是去了医院,乌思理一直跟在席舒身后陪着父子二人,间或搜寻一些好玩的好吃的拿过来,最后的时间,他想让席叔叔尽量高兴。
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世间的悲情和泪水。买了晚餐回来的乌思理,看着席舒跟着一群白大褂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在听完几个医生的讨论后,席舒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正常过的眼眶越发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