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珥把车停好,熄火。
她盯着方向盘,心冷成冰窖,轻笑:“三千块钱,什么样的代驾找不到,偏我要来。”
“聂凛,你有意思么。”
苏芒珥不想跟他再多说,把车钥匙放在旁边,然后开门下了车。
车子里弥留着清香味散去,他坐在副驾驶,盯着手里的车钥匙。
漆黑中,聂凛扯了下薄唇,一抹晦涩的叱笑转瞬而逝。
...
苏芒珥坐在公交车里,目光有些呆滞,直直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这辆公交车年头长了,运作起来的时候,整个车架子都跟着颤,发出桄榔桄榔的声音。
车窗玻璃的边沿在视线里随着颤动摆出虚影。
外面的风飞驰而过,闯进车间,掀起了她额前的刘海。
她可以接受从富有到贫穷,但是接受不了被一直眼看不上的人如此羞辱。
就算她现在一穷二白,没钱没势,她也永远都看不上宁琳她们那群啃老的吸血虫。
但是,今天她站在那里仿佛也看到了,过去那个仰仗着自己家里,以权势压人的自己。
周围同行的轿车纷纷减速,应该是前面遇到了红灯。
庞大的公车猛地刹车,一声刺耳的“吱——”从车尾窜到车头。
敏感的耳部神经骤然缩紧,苏芒珥忍着不适急急忙忙地从兜里再次拿出那盒隔音耳塞。
手指颤着从小盒里抠出一枚耳塞,苏芒珥盯着这枚纳米海绵材质的耳塞,喉咙酸了个透。
她倏地握拳,把柔软的耳塞攥在手里使劲碾着。
眼底干涩得难受。
她垂着脑袋,攥拳的手泛白,就这么静止地呆了很久。
直到前方通行,公交车起步行驶,苏芒珥才重新抬头,同时把耳塞塞进两个耳朵里。
有了隔音耳塞的保护,那些刺耳的声音被抵御在外面。
周围的报站声,车鸣声都逐渐模糊。
身边夜景不断转换,她仿佛坐在了一列时光电车里。
宁琳和自己是一个岁数的,当时也在一中上学,但是和自己不是一个班。
张依依成绩差没有考上,在隔壁五中。
苏芒珥从小得到的教育很严苛,没有人给她灌输过炫富的思想,她认为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什么都不缺自然不存在需要炫富的必要。
宁琳就不同了,虽然不同班,但是偶尔在学校集体的活动里,她总能看见宁琳被他们班的女生们围着追捧,她那故意露出的财气和趾高气扬的模样让苏芒珥看了就烦。
宁琳和张依依的家里都属于是半路发家,暴发户出来的富二代。
跟她这种家族根基深厚,父母家庭背景雄厚有涵养的贵小姐不同。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有等级歧视存在的。
暴发户挤进来的富二代们,要花很多心思去讨好其他世家小姐和公子哥,才能混入他们的圈子里。
那是认识聂凛之后很久的事。
也是宁琳跟她结下梁子的源头。
那天商业聚会,长辈们都在谈公事,孩子们就在宴厅里走走转转,有的跟随父母应酬,大部分还是聚堆吃喝玩乐。
用餐区装饰地非常精美,一个个小包间不是用墙壁垒起来的,而是用丝绸纱帘搭建起来的一个个遮光遮住视野的半开放式凉亭。
两三座凉亭紧挨着,外面是室内的树林花鸟和人工小溪,用餐氛围非常自然精致。
盘子里的鹅肝做得很烂,她吃了两口就没了兴趣。
苏芒珥端起玻璃杯里的果汁喝了一口,把口腔里残余那二等餐品的味道顺下去。
她后背背对的就是隔壁凉亭,有两层纱帘的格挡,她只能看见两道凑在一块的人影。
“这就是磐石财团的大少?”张依依靠在宁琳身边,看到照片以后惊叹了一声。
“对,除了学校官方拍的活动照以外只有一些偷拍的了。”宁琳语气里尽是憧憬和爱慕,听声音仿佛都能看到她羞赧的表情,“叫聂凛,是不是超帅的,我们学校好多女的都追他。”
“所以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我打听这么久都没听见风声。”宁琳十分愉悦。
“你想追他?”张依依激动,奉承意味明显:“你长得这么好看,家里面又有这层关系,肯定没问题啊。”
宁琳哼了一声,“反正肯定比我们学校那些丑女容易得手。”
苏芒珥听着听着,眉头在不经意间挑了挑。
这时候,聂凛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坐在她对面,他歪头瞄了一眼她的神情和姿势,用眼神在问:干嘛呢。
她弯弯唇,没说话。
“哇,你看他篮球赛这张照片...那腹肌,也太漂亮了吧。”张依依喟叹:“我第一次见有人可以把校服半袖穿着这么性感的男生。”
苏芒珥听了,两个胳膊抖了抖鸡皮。
恶心死了。
“我感觉。”宁琳睨着手机里的男生,咽了口口水,“聂凛应该是那种x欲很旺盛的。”
聂凛坐在苏芒珥对面,刚仰头抿了口水,喉咙一滚,差点咳出来。
最后使劲憋着才没出声音。
“哎哟,这就馋啦。”张依依听了也不禁娇羞,说话越来越大胆:“看他这样,肯定不缺女生上赶着,绝对身经百战。”
“我们学校那些长得贼丑的男的,一问都跟好几个前任那啥过。”
“等等吧,现在才初二会不会太早了。”
“哎哟其实还行啦,我们班上.......”
苏芒珥视线里坐着的聂凛脸色逐渐变得僵硬,她无声地狡黠一笑。
能看见他这副吃屎表情,她坐着听这么恶心的对话也算值了。
【身。经。百。战】
她用口型对聂凛无声复述一遍。
聂凛稍稍皱眉,眼里透着让她闭嘴的威胁意思。
“要是追不上,能吃喝口汤也不错。”宁琳眼含春意,对心仪之人的遐想越过分寸,“我条件又不差,也你情我愿的事儿也不用他负责,应该没有男生会拒绝到嘴的肉吧。”
苏芒珥听着,原本揶揄他而变得轻松的眉眼再次压低。
“而且他们男生不就喜欢和比自己小很多的...”
“宁琳你还要不要脸啊。”
苏芒珥听不下去了,直接背对着她们说。
这一声喊出去,不仅坐在对面的宁琳和张依依吓了一跳,聂凛也闻声掀眼,有些讶意。
“你...你...”宁琳转身,看着隔着两层厚纱帘而坐的倩影,吓到结巴,“你谁啊。”
“你不嫌自己恶心我听着都觉得脏。”苏芒珥说起狠话来毫不留情:“还你情我愿?人家愿意么?是不是没人告诉过你,你长得特别难看这个事实啊。”
“你说什么!?”宁琳气得站起身。
“什么不知廉耻,随口造谣的话都说得出来,这还在宴会上呢,要是让你爸知道了,不得当众把你的脸扇烂。”苏芒珥冷笑一声。
聂凛看着她的神情逐渐变化,有些意外地叱笑一声。
小姑娘骂人可够难听的。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真没素质,一脑子的黄色有害垃圾。”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轻飘飘地补一句:“一家子草包,还在这硬融上流圈,真有脸。”
“你他妈的!!”宁琳气急了,挣脱张依依劝拦的手,拉开自己凉亭的纱帘就往隔壁冲。
“你凭什么这么骂我,你算哪根葱!”宁琳双手扯着纱帘,唰地拉开,亭子里相对而坐的两人映入她的眼帘。
苏芒珥跟她挥挥手,扬着轻描淡写的笑容看着她,从容不迫:“你好。”
宁琳的视线往右一瞥,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脑子嗡一下全傻了。
她刚刚浮想翩翩的对象,就坐在隔壁。
聂凛坐在苏芒珥对面,端着杯子喝水,优哉游哉地仿佛跟他没关系似的。
当然,一个眼神都不稀罕施舍给宁琳。
“啊啊啊我要弄死你!!”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羞耻,尖叫起来。
聂凛蹙眉,看向她。
“宁琳,我们快走吧,那是海峰的大小姐苏芒珥。”张依依很紧张,在她耳边提醒着。
怒火上头,宁琳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她端起桌子上的果汁,想往苏芒珥身上泼。
在那动作之前,苏芒珥单手撑下巴,满眼不屑地问她:“你敢吗?”
宁琳愣在原地。
“你今天泼下来,明天你就不是富二代了。”她笑笑。
苏芒珥眼神一凛,质问她:“宁琳,你什么家庭,我什么家庭?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对我大喊大叫?”
...
被五雷轰顶加羞辱的宁琳被张依依拉着离开后,凉亭里恢复宁静。
聂凛叉了一口她面前的鹅肝,塞进嘴里咀嚼,咽下后缓缓说:“小同学,以钱压人这毛病可不好 。”
“人身攻击,攻击她个人就得了,带人家家庭干嘛。”
“我不是在给你出气?”苏芒珥眯起眼睛,反问。
聂凛吃了两口,把叉子搭在盘子边,“是,但是一码归一码。”
苏芒珥哼了一声,环胸,“少管我。”
“你是不是正叛逆期呢,说话这么难听。”聂凛笑一声,也不继续掰扯了,啧了一声:“这鹅肝真一般。”
第11章 11分贝
◎我很大器◎
011.
十月一日,举国欢庆。
国庆假期开始。
这些年聂家在富人区又换了一处住所,比之前还要大上两倍,有一片宽阔的府苑。
聂凛站在自己房间里。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几乎没几件家具,桌子和窗台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他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房间里住过了。
聂凛蹲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从一摞旧照片里挑出一张。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滕慧长发飘飘,抱着一束郁金香,露着淡雅的笑容面对镜头。
他和母亲对视着,原本微蹙着的眉宇见了几分松意。
聂凛站起身,把照片掖好,推门走出去。
黑色的靴子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阵阵的脚步声。
他的视线直接从坐在楼下沙发上的两个女人身上略过,这时候出来的管家阿姨开口:“阿凛啊,午饭马上就好了。”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王昭仪缓缓看了管家阿姨一眼,带着伪善的温柔开口:“是啊,今天国庆节,留下来吃个团圆饭吧,你爸马上就回来了。”
坐在继母王昭仪身边的继小姨王斯娆拨弄下自己漂亮的卷发,红唇一翘,似是礼貌般地冲他挥挥手。
聂凛盯着王斯娆,眼神渐冷,哼笑一声:“一块吃饭?算了吧。”
“你们不嫌膈应,我还嫌恶心。”
王斯娆翘起的唇角陡然掉下去,她沉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姐姐。
王昭仪的脸色也不算好,被他直接的讽刺堵得语塞。
聂凛收回视线,利落地推开大门。
离开了别墅。
.
六年前。
“你说什么?”聂凛眉头紧锁,盯着眼前坐着的这一家子人。
“你小姨要嫁到隔壁家去了,我们正商量呢。”王昭仪满脸喜悦,那表情装得好像真是在筹办什么值得庆祝的喜事一般,“苏总最近在处理前妻的事情,过两天就回过来谈婚事了。”
说着,她望了一眼妹妹平坦的腹部,接着说:“你小姨已经怀孕了,婚礼要尽快办,你马上就要有表弟了,高兴吗?”
聂严沧平时总是板着一副脸,如今也露出了十分放松愉悦的神色。
聂凛呵了一声,觉得可笑至极,“高兴。”
他将视线缓缓转移到一直没说话的王斯娆脸上,开口:“知三当三是吧。”
王思娆脸色瞬间变了,眼圈一红。
“聂凛,闭嘴。”聂严沧严肃地制止。
聂凛根本不听,继续质问她,眼底的愠怒已经压抑不住,“破坏别人家庭是吧!”
“我让你住口没有听见吗!”聂严沧呵斥他。
聂凛脑海里都是那天晚上站在他面前,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满含恨意看着他的苏芒珥。
像个被打碎的玻璃娃娃,浑身是血和刺。
他一气之下,捞起桌子上的红酒杯直接泼了王思娆一脸。
猩红的酒液顺着她精致漂亮的脸往下淌,这一下来的太过猝不及防,她都没顾得上反应。
“啊!你干什么!”王昭仪赶快去护着自己妹妹,用纸帮忙擦着,“你有火朝我撒,不要伤害你小姨!她还怀着孩子!”
“混蛋!”父亲的掌掴迎风而来。
咔。
他把钥匙拔出,车子熄火,已经停靠在了祖父家的车库里。
聂凛从回忆里抽身,笑意不及眼底,轻叹口气,拿着给家里人买的东西下车。
叮咚——
门铃声响起,他站在门外等。
没过几十秒,门口就来了人开门,门被推开,个头娇小的滕绘萤探头出来,看见是他的时候扬起笑脸:“哥哥你回来啦。”
聂凛伸手揉揉她蓬松的短发,进了屋,懒散道:“今天怎么对我这么热情。”
滕绘萤主动从鞋柜里把他的拖鞋拿出来摆在地上,然后眼巴巴地看他提着的一大堆礼盒和袋子,“上次看的那个乐高...不是说要买给我当国庆礼物嘛。”
“哦,合着跟我这献殷勤呢。”他换了鞋直接略过她,冲屋子里喊:“姥爷,姨,我回来了。”
“哎哎!”滕绘萤撅起嘴巴,追着他:“到底买没买啊,你明明答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