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有人来拜年，这些东西他们不一定会吃，但不能没有。
刚出集市，萧赫又拐了回去，买了“福”字，看到摊子上放着平安符，他跟老板商量了一下，用帮忙搬货为由，希望老板能送给他两个。
老板很是不解，那堆货有点多，觉得有点欺负人，“直接买不行吗？很便宜的。”
他拒绝说：“不一样的，买来的不够心诚。”
事后，老板又送了他一条手链，手链上没有什么装饰，很单调的一个红绳。但是跟平安符是一个地方来的。萧赫道了谢，收下了。
前两年萧赫都是不□□联的，因为梁奶奶去世了，家里三年不能贴春联。
今年是第三年，按规矩仍旧是不许的，但萧赫好像迷信了起来，他想就放在家里也好。
他希望家里可以有“福”的气息。
第28章
梁冷烧了水，准备把头发洗一下。
她刚把烧好的热水勾兑过凉水，赵元英就走到了她旁边，“沐沐，要洗头是吗？”
“嗯。”
“妈妈帮你洗吧。”赵元英边说边挽袖子。
梁冷本能的拒绝道：“我自己洗吧。”
赵元英眼神闪烁了一下，挽袖子的手僵在那里，还是没放弃，“妈妈来吧。”
梁冷看着赵元英的眼睛，有些迟疑，还是脱下了外套，“好，谢谢妈妈。”
梁冷低下头，赵元英往头发上撩水的时候说：“其实妈妈给你洗头的话你可以不脱外套的，不会把衣服弄湿的。”
梁冷其实是习惯了在洗头的时候把衣服脱下来的，因为自己洗的时候很不方便，但想起赵元英的眼神，似乎有些受伤，拐了个弯儿，说：“在学校的时候热水比较紧张，洗头的时候水经常不够用，于是每次都加好多冷水，为了趁着水还是热着的时候赶快洗完就把衣服脱下来，这样会方便一点，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在洗头的时候把衣服脱下来了。”
赵元英听完之后有些心疼，但又不能顺着女儿的话说，怕她会觉得上学不好，只说：“熬吧，这三年熬过去就好了。”
梁冷小声的“嗯”了一下。
其实梁冷能感觉到自己对父母虽然很是想念没错，但相处中还是有着散不去的疏离。
她在这种矛盾中受着折磨，她清楚她是爱父母的，虽然不是很能说出口。
但是她确实在跟他们关系亲密时感觉到一种不舒服。
她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她主动开口，对赵元英说道：“妈，我们这次开学之后就要文理分科了，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赵元英抓挠梁冷头皮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梁冷沉默了一瞬，缓缓道：“我觉得文科更适合我，我比较有把握。”
赵元英用水冲着梁冷头发上的泡沫，说：“那就选文科啊，你这样说证明你是想要选文科的。”
“可是，可是我也想试试理科，我总觉得如果挑战一下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赵元英手上动作没停，“你说的也对，人生确实该尝试一些东西，哪怕是不擅长的，如果你真的想试一试妈妈也支持你。但是妈妈要告诉你，高考很重要的，如果因为这次选择没有选好影响到了你以后的话，还是很恐怖的。”
“还是算了。”
赵元英去换水的时候，梁冷低声说了一句：“我也不是很敢。”
当天晚上，四点多钟就开始有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年”在这一声响中进入高潮。
梁冷家在饺子煮熟后，祭了天，放了鞭炮。梁冷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萧赫还没回来。
萧赫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钟了，在路上听着那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他也着急了起来，最后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他将买来的东西放好，平安符放到了枕头下面，和那根红绳一起。
他看了看萧顶，洗了手，拿出家里的速冻饺子煮熟，盛了两份，端到了萧顶房间里，然后给萧顶挂上营养针。
“爸，今天过年，吃饺子吧。”
说完之后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吃过其中一份之后，看着那没有人动过的一份，叹了口气，“你不吃的话，我就全都吃了！”
两分钟后，他拿起那一份，一口一个吃了干净。
“爸，我去洗碗，洗完之后再来陪你。”
洗完之后，萧赫拿了一本书，坐在萧顶床边，“爸，我给你念课文好不好？”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他也不气，有节奏的念了起来，一句一句的，很是清楚。
梁冷家四人在打扑克，不玩钱，玩的就是一个乐，谁输了谁就在下一轮的时候把自己手里最大的牌给赢的那个人，然后换成那人手里最小的那一张。
中间梁冷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萧赫家的门打开了，她放心了，只是不知道萧赫有没有吃饺子——她没有听到他们家的鞭炮声，前两年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萧赫照着以前的时间起床，然后拿出枕头下的一个平安符，放到萧顶枕头下：“爸，这是昨天我拿到的平安符，算是求来的吧，希望它可以有用。”
萧赫又想了想，似是多了一点勇气，“一定有用的，我昨天……”
我昨天把他放到了我的枕头下，希望他可以把我的平安换给你一些。
后面的话萧赫没说，怕萧顶听到不高兴。
然后他出去做饭了，跟昨天晚上一样的饭，跟昨天晚上一样盛了两份，跟昨天晚上一样一个人吃完，跟昨天晚上一样一个人洗了餐具。
吃完之后他把昨天买来的瓜子和花生装到盘子里。
有一个人来了，对着萧顶说：“萧大哥过年好啊。”
萧赫站在一边没有搭腔，听着那人在那里声泪俱下的诉衷肠，等到来人转过身看向他时，他拿起那两个盘子说：“叔叔您吃。”
“不吃了，不吃了。小赫，我这老大哥命苦啊，多亏有你啊。”
萧赫皮笑肉不笑的说：“应该的。”
这人走了。
又来了两个人。
“萧大哥唉！”
“小赫你要好好照顾你爸啊，你爸他，不容易啊！”
“知道的，知道的。”
这两人走了。
又来了一个人。
又来了三个人。
……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萧赫觉得真是累。在拳击馆待两个星期都没有这么累的。
他拿出另一个平安符，放进了口袋里。
梁冷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外套，颜色比较艳丽，但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不显得俗气，跟她的肤色很衬，有一种相得益彰的好看。
萧赫看着她开口对自己说：“萧赫，今天去我家吃饭吧，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
萧赫不想去，他们吃的是团圆饭，萧赫觉得自己会破坏气氛。
萧赫捏着手中的平安符，“不去了，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说完之后，他觉得语气有些过于生硬了，又加了一句，“刚才老板还打电话催我，让我赶快过去呢。”
他晃了晃手机，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一点。
梁冷点点头，表情有些遗憾，“那我先回去了。”
萧赫轻声回了一下“好”，梁冷转身，却被萧赫叫住。
梁冷又转了回来，“嗯？怎么了？”
手中的平安符被萧赫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然后没再拿起，“没事，就是想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梁冷弯唇回道。
梁冷走后，萧赫锁上门出去。
他不想去吃饭是真的，说要去上班也是真的。
只是没有那么着急而已。
初一这天拳击馆顾客不多，但老板感觉“关门”不吉利，因此还是想开着店门，要找一个员工看店，工资三倍，萧赫接了这活。
不用干活还有钱拿，萧赫觉得很好，反正也没有人要跟他团圆。
他没有拿作业，拿了一本题集。学习到了他这个程度，一味地听从老师要求反而不好，因为老师的课程布置是针对大多数学生来说的。
他坐在那里，写着题集。门外的街道很是热闹，杂耍，舞龙，各式各样。
大人带着小孩来回穿梭，小孩们的笑声来回穿越，从萧赫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
但也就仅仅是穿过去了而已，萧赫无动于衷，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依旧淡定的在纸上演算公式。
两个小时后，他合上书，拿出手机，在拨号界面停了好久，最后还是退了出来，打开信息界面，给卫庄发了信息：卫老师，新年快乐。
又给李琦发了消息：琦哥，新年快乐。
王明那里他也发了信息：王老师，新年快乐。
放下手机，他两眼看着前方放空了好久，拿出了口袋中的平安符，放在手里反复观看。
初二那天，还是这样。
初三，初四……
到了初五，他不用再看店了，拳击馆开始营业了。因着过年，他这些天拿的都是三倍工资，营业之后的陪练费算是提成。
等到他给顾客陪练时，他才感觉自己整个人有了生气，连落在身上的拳脚都可爱了不少。
自从那次赵元英给梁冷洗过头发之后，梁冷每次洗头发都不是自己洗的，洗头发的频率也比之前高了好多。
除了初一那天不准洗头之外，赵元英每天都烧好水，兑了凉水，把梁冷叫到面前给她洗头发。
初四那天晚上，梁冷端了两盆水进了赵元英和梁正的房间，“爸，妈，洗了脚再睡吧，会舒服一点。”
赵元英和梁正笑容堆了满脸，梁冷也笑，无声的笑。
在过程中没有人说话，三人只是笑，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默契的是，谁都没有说，谁都没有提，到了第二天也没有人说这件事，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赵元英和梁正要走了。
梁冷和梁奶奶去车站送人，那种不舍又有点委屈的感觉又来了。梁冷好不容易将自己心中的那点疏离消散了大半，此刻却又盈了满心，甚至比之前还要多。
小时候的她还会用哭来挽留，后来发现没用，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现在她知道她不能再哭了。
她还有些庆幸赵元英和梁正是今天走的，自己还能陪着奶奶一起来送他们，如果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会更伤心的。
第29章
当天晚上，梁冷给梁奶奶洗了脚。
洗完之后，她把水倒掉，然后又进了梁奶奶的房间，见梁奶奶有些惊讶的表情，晃了晃自己手中拿着的书，主动说：“奶奶，我给你讲故事，讲刘姥姥好不好？”
梁奶奶恍惚地愣了一下，笑了。
然后把自己的被子掀开，对梁冷说：“快来，跟奶奶坐在一个被窝里面，外面冷。”
梁冷笑着跑了过去。
“刘姥姥”在《红楼梦》中是个戏份不怎么多的人，戏份最重的那次还是为了逗人开心，梁冷起初看的时候只觉得“生活不易”。
但今天她真的好感谢刘姥姥，因为梁奶奶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等到梁奶奶睡着之后，梁冷轻轻的下床，把被子掖好，出去了。
她没有直接回房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哭。
她能看出父母也是不想走的，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拒绝妈妈帮她洗头时妈妈那表情是真的很受伤，但她也不想那样，她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
她能看出父母回来梁奶奶是真的很高兴，连走路都顺畅了不少，跟年轻人一样。但今天送走他们，梁奶奶虽然极力掩饰，不在她面前泄露分毫，她还是感受到了梁奶奶周围的失落。
她抬头看天，看的眼睛都酸了。
最后她没有哭。
萧赫回来的时候梁冷还在院子里站着，她听到了萧赫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快要九点半了，准备进去的时候收到了萧赫的消息。
【萧赫：你还没睡吗？】她没有回消息，有点不解：萧赫是怎么知道她还没睡的？然后就听到了下一声铃声响起。
【萧赫：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梁冷了然，回道：【梁冷：还没，我在院子里站着呢。】【梁冷：要聊一聊吗？】【梁冷：我有点不开心。】五分钟后，萧赫回了消息。
【萧赫：好，我在外面。】梁冷打开门，萧赫就站在门口，与梁冷直愣愣的来了一个对视，然后说：“梁冷，别不开心。”
梁冷有些心慌，又听萧赫继续说：“在这里聊还是？”
梁冷从刚刚的那阵心慌中跳出，说：“去那棵树那里吧。”
人还是上次的人，只是长了半岁。
树还是上次的树，只是没了叶子。
原来时间真的在不经意间改变一切。
到了那个树那里，梁冷不开口，萧赫也不催，就站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但梁冷觉得过了好久，说：“回去吧。”
萧赫没有问为什么，直接说：“好。”
到了梁冷家门口，梁冷对萧赫说：“谢谢。”
萧赫点了点头，说：“梁冷，别不开心。”
梁冷看了他差不多有一分钟，开了口：“好。”
第二天上午，两人一起回学校，梁奶奶仍旧没有去送，梁冷心知为何，道了再见，跟萧赫一起走了。
萧赫看出了梁奶奶的不开心，结合梁冷昨晚的异样，没说话，给梁奶奶塞了一颗糖。昨天在拳击馆的时候老板孩子带过来的，给他们每人送了一颗。
在路上的时候，梁冷问：“萧赫，你选什么啊？”
萧赫没听懂，“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