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庭出了酒店大门,发现已经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那里,他拉开门,大胯步坐好,关门,一气呵成。
何之洲揉着太阳穴,闭眼焦灼又心痛,“爷爷医院刚来电话,情况不容乐观,已经通知了所有家属,所以我叫上了你。”
这个时间点的干部医院,人并不多,倒显得空旷的有些寂寥了。
病房门口已经有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多号人了,均是神色戚戚。
“之洲,快进去去看看你爷爷吧。他恐怕……”妇人悲恸万分,却强忍着撇过头去。
何之洲点点头,带了梁云庭进去。
床上的人干瘪的如一副骷髅,头发发白,脸上岁月沟壑纵横,此时双目紧闭,只有滴滴的几声断断续续机械声,才让人觉察是个活着的人。
“爷爷,小洲来看您啦。”
床上的人并无什么反应,只是眼皮堪堪跳动了一下。
“您不是一直想念关奶奶吗?您瞧,我带谁过来啦?您还记得以前那张旧合照吗?他真的和关奶奶的气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信你睁开眼瞧一瞧。”
第59章
似是故人来2
床上的滴滴声,陡然变快了许多,连呼吸声都渐渐大了,有了雾气。
何之洲叫了医生进来,主治医生检查了一翻,对他摇摇头,又走了出去。
他招呼梁云庭坐下,又看了看窗外的圆月,低声细语,“希望爷爷能平安地过完这个中秋。”
“梁云庭,你能讲讲关女士的事吗?或许这是他唯一的牵绊了。”
梁云庭坐在床边,望着这一轮明月,万家灯火,千灯如豆。
与她的往事和回忆仿佛从来没有过隔阂。
“她有一本画册,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翻,可是她也只说借给我,从来没舍得送我。
画册封面底下是一只斑鸠鸟。
里面有很多屋檐,我不知道那在建筑上叫什么,反正很漂亮。有时候是一座房子,有时候只有屋顶,有时候又只有篱笆。
偶尔有一两幅山水画,画工与其他的截然不同,底下还有德语的标记评注。
哦,她的德语书也很多,有一些是带过来的,有一些是他买的。
她几乎不讲德语,除了在教我认的时候,总是声音轻轻的。偶尔我会缠着她给我讲德语故事。她有一块很宝贵的玉佩,红白色的……”说到这,他停了一下。
“有一年被我贪玩打碎了,她特别伤心,狠狠骂了我几句,又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伤心。”
她把碎了的玉佩收在一个盒子里,后来,爷爷偷偷给她拿到外面请了工匠修补好,基本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可是她也再也没拿出来过了。
玉佩后来爷爷过世的时候,她拿出来随了葬,本来一起的还有一副翡翠耳环。
大抵是为了留个念想吧,我偷偷的把耳环藏了起来。她没找着,气的要打我一顿,最后没忍心,说,阿照,你想留着,就留着吧,以后就当奶奶给你留的一个念想。”
病床上的人心跳又开始急促起来,半晌才平静。
“后来我慢慢长大,她慢慢变老,岁月对她也格外温柔。有一次……”
梁云庭断断续续说到快凌晨四点,何之洲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床上的老人眉眼舒展,嘴边挂着笑意,已经陷入了沉睡。
两人来到病房外,大部分家属去了其他房间休息,之前的妇人还在。
何之洲有些倦了,还是出声安抚道:“妈,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爷爷这儿还有我呢。”
妇人点点头,去了医院的家属休息区。
他找护士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梁云庭,幽幽开口。
“以前我很不理解,现在我好像看的懂了。等一个明知道没结果的人,其实是为了救赎,你说是吗?”
梁云庭笑笑,并不接话,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水,他是真的渴了,讲了这么久。
救赎?替自己赎罪吗?为辜负别人的情义而惩罚自己。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等呢?”梁云庭反问。
“连一点揭开谜底的勇气都没有,也是有够卑微的。不过这样也挺好。放过别人,也成全了自己。”
梁云庭笑笑,剩下的水也被他喝完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看着这轮明月,几点闪烁的星光,还有微冷的晨风,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光和热汇聚又分散,普照大地。
护工按了铃,主治医生从另一头疾步过来,两人也跟着进去。
护工说,老爷子突然醒了,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医生做了例行检查,言下之意已经不用表露了。
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何昭远看着稍远处的梁云庭,眼角泛红,又亮的似一盏灯芯。
不自觉泪水溢出,真像时蕴啊,这么芝兰玉树,于她无甚差别,内心喜悦激动溢于言表。
何之洲替他拿下呼吸器,他张张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像是破釜沉舟,反正已无甚可博了。
可费力发出的声音嘶哑的像破烂的风箱,呼哧呼哧,实在听不大清楚。
何之洲给他摇好床位喂了点温水,老人半躺着,睁着眼平复了一会心绪,好似酝酿了许久一般。
“我好像梦到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诶,太久了,没想到临死了还能记得这么清。好孩子,你能走近一点吗?”
梁云庭没说话,步履却是朝那方向的。
“真好。”他盯着他,又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一般呓语着,“想来敬渊对你是极好的,我也放心了。那些年,原就是我对不住你,老来人都要死了,才了了心事。原来你早不怪我了。也好……”
像是累极了般,又好似完全放松了下来,微闭着眼,最后完全合上,只剩羸弱的呼吸起伏着。
何之洲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梁云庭轻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先出去。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看着窗外阳光斜透进来,日头已经越发高了,晨露寒意也散的接近虚无了。
来来往往的人陆续进了病房。不多时,就传来一阵阵急促尖锐的呼喊和痛哭。
窗外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枝头忽然坠落,漂浮翻转又归于尘土。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之洲已经坐到了他旁边。低低的一句,“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压抑了多少情绪。
梁云庭坐在车里,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徐百川前不久给他发的消息,是一个定位地址。
还有一条,“换地方了,完事了直接过来。”
他跟司机说改去XX酒店,师傅应了一声好。
他便转头看着窗外,开始闭眼小憩。
在前台报了名字,拿了卡,刚进房不久,门口便响起了滴滴声。
“你的事弄完了?”徐百川不请自来。
“嗯……”回应他的是一句淡淡的气声。
“那好吧,你先休息,饿了可以叫客房服务。”徐百川看他精神不济,也不再打扰。
梁云庭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才想起腹中空空。
滴滴滴,门口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怀疑你是不是有在监视我。”梁云庭没回头,言语里颇有些无奈。
徐百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可没这种癖好。”
“吃饭啦!”他扬扬手里的塑料袋。
第60章
双雄角逐
“你吃过了?”梁云庭问。
徐百川点点头。
“那边吃边说吧。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梁云庭神色淡漠,吃的也慢条斯理。
徐百川眉尾上扬,见他好像疲倦之态已一扫而光,自然也不放过这么个送上门来压榨他的好机会。
“葛明伟那儿拿了视频一诈,他就和盘托出了。收了辰远不少好处,就是之前我们查到的那些稿费款,还有一些金条。
病毒是他提前偷偷植入那个车间副主任的U盘里,带进去的。至于是受谁的指使,他说,林秋良。
我问他知道发稿费的文化公司老板是谁吗?他说不清楚。我把那个老板和姚方行的关系一说,他就懵圈了。
他推测可能是林秋良买通了姚方行小舅子,蓄意栽赃。反正那个小舅子听说也是掉钱眼里的人。”
徐百川喝了口水,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
“我问他们平时怎么联系的,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林秋良。他支支吾吾又说不清楚。索性找人比对了他的通话记录。好家伙,这混蛋完全是在蒙我。”徐百川有些气不过。
“你还记得那个宣讲会代表辰远上台的小年轻吗?葛明伟联系最多的人就是他,林秋良的通话也有一些,但远没有那个频繁。
然后我找人又去查了一下葛明伟家底。好吧,看来他也挺惨的,老婆出轨上司闹离婚,儿子刚转去贵族学校,父母刚从老家来投奔没多久。”
“啧啧……”徐百川摇摇头,“他也是挺勇,豁的出去。”
“林秋良联系他,希望能给我们一点教训,谁让我老是挖他们的泄密案呢。林秋良也是精,没走账,送的金条那些。还是通过什么中奖这种渠道送的。
后面葛明伟估计想干一票大的,就偷拍了我们的方案,想卖给林秋良。无奈林秋良完全没有兴趣,可以说不屑。
他转头打听到了辰远的内部争斗,就去找了姚方行。真是出乎意料。也亏他还有点脑子,知道偷偷留点证据。
姚方行至始至终没有出面,都是那个小年轻联系的。但其中的弯弯绕绕联想一下,宣讲会那两天的事,你说要是完全没关系,肯定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人,让我大吃一惊。”
梁云庭正好吃的差不多了,咽下最后一口,看着他。
“乔工……”
徐百川看着梁云庭略微吃惊的模样,有些失望,“你怎么不像我一样瞳孔地震?”
梁云庭喝了口水,“我之前有一瞬间怀疑过。但是说实话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
“乔工的事,最好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后再跟他摊牌。”梁云庭沉声,“我更倾向于,他是一个容易被利用的人。”
徐百川点点头,显然赞同他的看法。
“那葛明伟你打算怎么处理?”梁云庭问。
徐百川摊摊手,一脸无所谓,“证据我倒是录下来了,还选择性的发出去了一部分,所以就得看接下来辰远听不听话了。”
他笑得有些狡黠,梁云庭「夸赞」他道:“我看你做业务可惜了,这么多的手段,不去做商业间谍真是屈才了。”
徐百川撇撇嘴,“彼此彼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改行之前是做什么的。”
“那你今天拿了多少家客户?”梁云庭转了话题。
“大部分中下级工厂都拿下了。”
“这么厉害?”明显有些不信任的夸奖。
“我就稍稍放了几张你昨天聚会的照片,那么恰巧正好是你和何之洲谈笑风生的画面。”
梁云庭看着他,眼底有些冷。
徐百川保命似的双手护在胸前,“你别误会,那里是能随便拍照的地方吗?我可是得了首肯才拿到的。而且,何老逝世的消息,今天下午已经传遍了,何之洲已经是何家新一代掌权人了。
不说这个了。接下来几天还有研究所和五校这些客户群,商量一下,怎么全部拿的下。”徐百川目露精光,跃跃欲试。
梁云庭嗤一声,有些好笑,“你也不怕撑死,自己吃肉,别人连渣都捞不着。不怕引起众怒?过犹不及。
再说你不是有了把柄了吗,不管辰远就不就范,好好挑一挑,选几个可以长远发展的。重点合作就行,其他的就随缘就行了。”
“那你后天跟我一起去吗?”徐百川问。
梁云庭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好像吃饱了又有些困了。
徐百川看着他这状态,难得放松了下来,便不再打扰,走之前还贴心地帮他把剩饭拎了出去。
招商会定在了后天下午,五校,研究所都有人来,角逐的参与者自然是容海和辰远两大巨头。
双方阵容落座,梁云庭不得不佩服,林秋良的果敢和谋划。
在公平竞争的原则下,对于对手的劣势暴露的雅而不俗又不容忽视,对自己的优势又是全方位展现的无孔不入。
又列举多年来的合作成就,打起感情牌来也不遗余力。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利润也压低了不少,和容海快不相上下了。
徐百川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梁云庭边听边记录,偶尔蹙眉沉思。
轮到容海上阵,梁云庭刚走上台,会议厅的大门忽然从外被推开。
何之洲风尘仆仆,面上还带着倦容,双眼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朝台上和台下微颔首致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便走到位置落座。
梁云庭面色并无变化,其他人倒有些面面相觑,按理说他现在正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些小事并不需要他亲自来,难道传言是真的?
梁云庭除了简单提了之前宣讲会上那些令人动容的投资规划,对自己被辰远提到的劣势也展现的大方,并且表现了极强的合作欲以期共同进步。
对未来的国家科技发展趋势,以及以后公司发展的模式,都体现了如今国家大力扶持的科技兴国。
容海的目标是要建造拥有中国特色和自主知识产权的校企合作高新科技产业公司。
所以对于合作的诚意也是十足,在考量好合作发展的可靠性和可持续性的情况下,公司将对搭建好的北方实验室,实施第一个五年制的免费共享。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