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判官细细一看,双眸凌乱转动,许久才道:“你命中孤星,亲缘淡泊,亲人离散,对否?”
他目光看向这个奇怪的姑娘,只看她沉默许久,轻轻点头。
他欲再探,许久不言,冷汗从鬓角落下。
宁怀赟催促着:“大人,看出什么了吗?”
催什么催!活判官偏过头小声骂了声娘,“呃,你,你现在是要去找亲人?”
他磕磕绊绊的说着,却不见这人有任何动静。
目光在她身上的道袍扫了一圈,再看过面上黑纱,思及昨日于家夫妇所言,脑子转动,便又多了几分从容:“你是龙马观中的弟子,出来游历,家中、师门有人亡故,对否?”
顾祈霖:“……”
活判官:“你所想的问题我已知晓了,然而天机不可泄露,节哀顺变。”
宁怀赟突兀的笑出了声。
他声音悦耳,如玉石相击,一声轻笑短促愉悦,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活判官一派竹席,站起身却尴尬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对方高挑,被他一衬托自己好似无短身材,便又难堪的坐下。
“江湖骗子。”他轻声开口。
拍了拍顾祈霖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祈霖站起身,她方走了两步,才回头淡声开口:“我家没死人,也并非龙马观弟子。”
活判官一时面色扭曲,难看至极。
他立刻站起身,大声怒斥:“你命线短暂,亲缘淡泊,命过煞星,注定亲散早亡,孤寂死去!”
活判官一怒之下说出判词,就将那古怪的男人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时气势徒然生变,不断攀升,如高山玉树,雪白修长的指搭在帷帽上。
彼时风微微吹过,露出下面星芒散去之余黑夜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他瞧。面上虽无甚表情,却叫人心惊肉跳,抑制不住退后的冲动。
“这话,我不喜欢。”宁怀赟淡淡开口,他松开手抬步往活判官走去。
被顾祈霖拉住了。
顾祈霖抬头与他对视,摇了摇头。
“我的命,不由他判。”
她硬拉着宁怀赟离开,拉扯了几下,才终是把人拉动。
宁怀赟抿着唇,下颚紧紧绷着,因为因怒意熏染上绯红,双颊微微动着,似咬牙切齿。
“那由谁来判?”
他声音低哑,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怒意。
能由谁来判?谁来判都不能这么说。
“那个卖刀的赊刀人,我的师傅,或是其他有本事的人。”顾祈霖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告诉宁怀赟:“但最终只能有我能判。”
“师傅曾说,算命算命,也是判命。命里的劫数是看不清的,若你命中注定有一劫难,便是你行善事积福积德、消灾减祸,你也不知。你若去算,旁人不知你此灾已消,只道你命中大劫,此劫脱口便会发生,这是判命,亦是宿命。
可师傅又说,判命与否是自己的抉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信命不认命,所有的判词就是虚妄,信命而不抗命,再坏的判词都是真实。”
“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父母将我丢弃,师傅将我捡回时可怜我一身病骨,为我取名祈霖,即是祈求雨水亦是祈求老天眷顾之意。但他不要我认命,他教我君子以自强不息,他要我君子以厚德载物。”
“宁怀赟,我不会孤独的死在山上,我要热闹的在人世间死去。”
她仰着头,满脸真诚,没有一丝一毫对死亡的忧虑与对判词的担忧。
她的内心至善至美,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便是出生被抛弃也没有任何的怨恨。
如此纯粹,如此自在。
如同山间的一缕清风,一棵翠竹,一片露珠。
顾祈霖不是阳春白雪,没有咏絮之才,从下山之后看向世间的第一眼就是纯粹的,不沾染丝毫的喜恶。
她不要孤独的死在山上,她想死在热闹的人世间。
宁怀赟看着她,眼底微光浮动,他抬起手又觉得突兀,在空中徒劳的滑动几下又尴尬的落下。
半晌才轻声开口:“我听不得他这样说……”
“何况你这么小,说什么死不死的,听起来就不好听。”
又说她小!顾祈霖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