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礼还得自己去取,纪无咎听着就觉得古怪。
皇上总不至于要害他,也只有先谢恩再说。
但望着皇上那慈祥中带着点得意,期许中带着点欣慰的诡异笑容,纪无咎心头不禁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至宝华殿,入内就见门窗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帷幔,搞得殿内幽暗有如黑夜,靠着灯火照明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殿内还熏着香,初闻只觉有种偏甜的余味,闻多了就让人醺醺然如饮酒浆。
纪无咎:“……”
再往里走,香味变得更为浓郁。内殿里,挂着垂地的帷幔,进入第一层帷幔,里面还有第二层帐幔,一旁侍立着两个宫女,都是纪无咎认识的,专司教导未成年皇子的。
这第二层是轻薄透光的罗纱帐,在四角灯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帐内的朦胧春光。
纪无咎抚额:“……”
还真是皇子待遇啊……
他转向帐边伺候的两名教习宫女,轻咳一声:“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宫女朝他看看,又朝帐内看一眼,接着迅速对视一眼,最后低下头道:“婢子就在外间,千岁爷若有任何疑问……”
纪无咎淡淡道:“出去。”
两宫女不敢再多言,低着头匆匆退出。
纪无咎走到帐幔旁,矮几上摆着两三本画册,几只瓶瓶罐罐,一旁还有数只木盒。
纪无咎翻看着画册,顺手打开盒盖,瞥了一眼。
呵,很好。
半个时辰之后,纪无咎走出殿外,依旧是衣冠楚楚,头发一丝不乱,只是略显疲惫。
两宫女迎了上去:“千岁爷。”
纪无咎深深吸了口殿外清新的空气,才感觉振奋了不少,微勾嘴角:“皇上的大礼咱家很是喜欢,稍后送去咱家那里吧。”
两宫女面面相觑,语气为难:“千岁爷,这……”
纪无咎没好气地道:“咱家是说画本和盒子里的东西。”
两宫女急忙应是。
纪无咎走出几步,抬手揉了揉眼角,长叹口气,灯太暗了,书看多了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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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太保虽然说婚礼上来者不拒,但真能够进纪府观礼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一二三品的朝廷大员,寻常官吏哪儿轮得到进府观礼?
但即便不去观礼的,也得随份子,按着品级高低来凑贺喜礼金。
翰林院的典簿来找濮文洲收份子。
濮文洲乍然得知青叶的婚讯,一时心情复杂,掏钱时没听清典簿说的话,愣了愣之后再追问:“你方才说什么?”
典簿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纪太保说了来者不拒,想去观礼的都可以去。”
濮文洲微觉心动,可一想到白马寺外的那一回的不欢而散,又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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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青叶对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满心期待,欣然投入到婚礼的准备当中。
林四娘先是把婚礼当天要进行的仪式一一说明,还带她按顺序走了一遍,不至于到时候晕头转向。
好在邬青叶对纪府内足够熟悉,只要记住行大礼的过程与顺序就行了。
接着便是为第二天做妆容的准备,洗沐、梳发、修眉、修饰指甲,试穿喜服,试戴凤冠花钿等等。
因纪无咎与邬青叶都没有女性长辈,这亲又成得格外仓促,莫夫人便主动提出前来帮忙,饶是如此也忙乱了一整天。
华灯初上,纪无咎回到府中,问明青叶所在,便往小南园而行。
到院外,却被两名仆妇拦住了:“千岁爷,邬小娘子正在梳妆。”
纪无咎想她许是正在更衣,便道:“等她好了告知我一声。”
仆妇笑着道:“今晚上千岁爷是不能见邬小娘子的,还是等明天礼成之后吧。”
纪无咎:“……”行吧,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天。
正好回去复习一下画本。
与此同时,小南园内,邬青叶已经卸去了凤冠与华服,莫夫人拉她进入卧房,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邬青叶被莫夫人问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摇头。
莫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着几分忧虑,青叶什么都不懂,若对方只是寻常的郎君倒也好办,偏偏纪太保又是那么个特殊的身份,也不知这两人的新婚之夜要怎么度过。
但是看到青叶羞涩中带着喜悦的神情,莫夫人忽然间便释怀了,只要他们两个心悦对方,愿意为对方着想,真诚以对,所有的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吧。
莫夫人在这里感慨并释怀,邬青叶倒是想起很久以前就存有的疑问。
她平时根本找不着人问,何况又是如此羞人的事情。但既然莫夫人起了这个头,她也不是那种腼腆内向的小娘子,索性直问。
莫夫人虽然是过来人,可纪太保的身份实在特殊,她又不清楚纪太保心里头的打算,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对青叶说,但面对青叶信任的眼神,她还是决定照实说明。
她先是把寻常夫妻会怎么做告诉青叶,等青叶面红耳赤地将这些消化完,之后的话她倒有些难以启齿起来:“青叶,你也知道纪太保不是寻常郎君,无法像一般的夫妻那样行房的吧?”
邬青叶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他对我说过一次,说成亲以后我就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我后悔嫁给他的。我问他,他却不肯再解释了。莫夫人,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工/仲/呺:寻甜日记】
莫夫人:“…………”看来还是她杞人忧天了。
一想也是,太子皇子成婚前都有宫女教习,宫里面也不缺画本图册,纪太保真要有心,学什么花式都不在话下。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无法生育儿女,不过这一点青叶在决定成婚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轮不到旁人来为她难过或是感到遗憾。
邬青叶见莫夫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说话,就又追问了一次。
莫夫人回过神来,微笑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他会想方设法地让你过得幸福。你只要告诉他你的所想所需,他一定会尽力为你办到。”
邬青叶朝莫夫人点点头:“嗯。”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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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二天,纪无咎几乎一夜未眠,却还是精神极好,没有半点困倦之意。洗沐过后,换上绯红的蟒袍,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连袍子上的金蟒似乎也不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了,咧开的嘴角带着上弯的弧度,简直像是在大笑一般。
纪无咎自己的嘴角也一直是上翘的,与胸前咧嘴傻笑的金蟒可谓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他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时辰到了,径直往小南园去接人。
邬青叶住在纪府当中,但迎亲这一步她不愿意省去,纪无咎也是一样。
所以纪无咎在小南园门口接到她之后,整支迎亲的队伍,抬着嫁妆从纪府大门出发,由东到西几乎绕着大半个京城走了一遍,最后再回到纪府。
沿路笙笛不断,鼓乐齐鸣,队伍前后有舞伎随乐曲载歌载舞。还有仆役不停散发喜钱与喜饼、喜糖,极近招摇之能事。
所有原本知道的、不知道的京城百姓,这下全都知道了,九千岁娶妻了。
老百姓不参朝政,对九千岁的看法都是口耳相传得来,每每听说东市口有人被砍头了,又是因为九千岁,某某亲王又被废了,还是因为九千岁。长此以往,便将其视为妖魔鬼怪、毒蛇猛兽,可止小儿夜啼。
可今天看见的九千岁,居然也会笑。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绯袍,头簪金花,竟是个再也俊俏不过的年轻郎君。
那左右顾盼的凤眸,倒真是会勾人魂魄,不过勾得都是年轻媳妇小娘子的心神魂魄。
不管原先对这位千岁爷的想象如何,收了人家的喜钱喜饼,又是大喜的日子,总是不能再说人坏话。为了沾喜气沾福气,还得多说点吉利话讨彩头的话才行。
随之便纷纷打听,九千岁娶的是哪家的女儿?答曰,邬家小娘子。
这又是哪家哪户?家世如何?答曰,邓县方家岭一猎户。
从没听说过这地方。
但经过这一回的环城迎亲,九千岁与邬小娘子俨然成为京中最抢眼、最为知名的一对夫妻。
等迎亲队伍最终回到纪府所在的城坊,已近黄昏时分。府内的宾客早已齐聚一堂,就等着新郎新娘行大礼了。
然而迎亲的队伍在回来时,却遇到了麻烦。
作者有话说:
本章是关于备受瞩目的新人接受婚前培训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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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咎:没人的婚礼能比我的婚礼更酷zhao炫y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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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结婚!结婚!百年好合!】
【堂堂纪太保还需要婚前培训的么,皇帝小看他了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带着慈祥又得意,期许又欣慰的诡异笑容,给小纪和青叶献上贺礼。】
-完-
第115章 、【婚事】3
◎新婚当夜,就敢取笑你夫君◎
邬青叶所乘的花车有纱帘,她可以透过纱帘看到外面的情景,外面的人却瞧不见她。纪无咎怕她饿着,车内还准备了点心与果饮,一路下来,倒也不觉无聊。
眼见快要回到纪府,她便收好食盒与茶杯,整理裙服,放下遮面的红头盖。
谁知轿子却在这时停下了。
她不由纳闷:“小兰,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
梁小兰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头一堆人,走不过去了。我去问问。”
少时梁小兰打听完回来,邬青叶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
除了在府内设宴,纪府门外亦搭了花楼,布置得花团锦簇,沿街摆开一溜彩棚,不管是谁路过,只要说上几句讨喜吉利话,都能领到喜饼喜钱。
领完的人有留下看热闹的,有被堵着走不了的,两头还不断有人想进去领喜钱。因此大半条街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更不用说是走车马了。
得知是新郎新娘回来了,人群潮水般往外退让,总算是清开了一条道。在前奏乐歌舞的伶人亦让到一旁,迎亲的队伍这才能蜿蜒前行。
虽然出了点小波折,却也算是好事,毕竟婚礼就是要人多热闹才够喜庆。
花车到了纪府门前,立时有人铺上青毡,毡毯上织着并蒂莲的图案,从车前一直延伸到府门内。
邬青叶脱下防尘的外罩,身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翟衣,叫人扶着下了车,踏着毡毯前行。
喜服上的金丝与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红盖头边缘缀着防风吹的珍珠,洁白莹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一旁有人向空中抛洒铜钱糖果,引来孩童纷纷争抢,还有人捧着花斗,向门前洒五谷豆子,以避煞神。
纪无咎下马,将马鞍置于门前。青叶跨过马鞍,便是平平安安地进了门。
入内后不是马上行礼,青叶被带到一间屋内,屋内悬帐,谓之坐虚帐,其实也是给进门的新郎新娘稍事休息。
不多时,礼官在门外高唱:“吉时已到。请新人——”
纪无咎进屋,一旁有人托着金盘,送上同心结,他从金盘中取同心结的一头,另一头交予青叶,牵着她来到堂前。
此时堂内已聚满宾客,见新人入内,便大声恭喜祝贺。
纪无咎与邬青叶都没有父母在世,拜完天地之后,两人朝着宫城的方向拜了拜,毕竟没有皇帝的眷宠,也就没有纪无咎今日的富贵,这恩情算得上是再生父母。
接着礼官递上一杆秤来给新郎挑盖头,谓之称心如意。
纪无咎让人准备的是根纯金的小秤杆,拿在手里金光闪闪,伸到红盖头下,轻轻挑起。
珍珠与金秤杆相击,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从绯红的罗纱下,露出一张盈盈含笑的芙蓉面。
这时礼官问道:“称心否?”
纪无咎与邬青叶同时应答,一个说:“自然。”一个说:“称心。”
显然事先没有对过词。
观礼的宾客们都笑了起来。
纪无咎与邬青叶目光一对,眼眸中的笑意便交织在了一起。
接着由邬青叶执着同心结,将纪无咎牵进新房去。
新房设在主院内,只有新人的近亲或是密友才得以入内,一般宾客都留在外院的酒宴上。
纪有康夫妇亦在堂前观礼,眼看着新人拜堂后离开,便安心等着人来领他们去哪里入席。
谁知跑来个小丫头,朝他们招招手:“娘子请你们一同进去呢!”
纪有康呆了一下,指着自己问:“是叫我们进去?”
小丫头道:“是呀,娘子说你们带着双胞胎小娃娃,不会认错。”
纪有康激动地点点头:“是,是。”这便与七娘一起抱着孩子入内。
新人进房后,礼官便用盘盛满金银钱与杂果,在新房中掷撒,一边致语,这叫“撒帐”,也是讨口彩的好寓意。
纪无咎眼见本来干净整洁的地面与床榻上到处洒满杂果与钱币,就觉浑身不舒服起来,压根就不想往那张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坐。虽然脸上还勉强维持着微笑,眉头已经危险地拧了起来。
邬青叶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着笑朝林四娘示意。
林四娘急忙对礼官低语,让他别再往床上撒钱果了,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合髻了。
邬青叶将床榻上的杂果扫开,清出一块地方来,纪无咎才勉勉强强坐下。但看他那副样子,简直像是屁股下面有针在扎他一样。
邬青叶在他身边坐下,埋着头,以袖掩嘴。
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看来,新娘这个姿态显得颇为娇羞,但事实上邬青叶是在埋头闷笑。